天光将亮,一彪人马静悄悄的穿过了树林,向西边行去。
一名头上裹着巾帻的汉子,按着身下战马的脖颈,压低声音说道:“渠帅,儿郎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
“我说过了,不要再叫我渠帅了!叫我胡将军!”
头上戴着兜鍪的男人瞪了巾帻汉子一眼,勒住了马。
“我们现在是曹太守的青州精锐,怎么嘴里还是黄巾军的那一套说辞!”
“唯、唯……”
巾帻汉子被训斥的不敢出声反驳,只得作揖称唯。
把“唯唯诺诺”这个成语现场表演了一遍。
“不过嘛……”
胡将军又顿了一下,他扣了扣嘴唇上面已经结块的胡髭,瞥了一眼巾帻汉子,慢悠悠把话圆了回来。
“现在我们私下向西,是回去彭城再捞点好处,确实不宜过度声张,不宜打着太守旗号。”
“对,对,小人正有此意啊!”
巾帻汉子慌忙赔笑点头。
看到巾帻汉子被自己吓唬的低头哈腰,胡将军哈哈大笑,心中颇为得意。
他抬起马鞭,往前一挥。
“三十里外就是彭城东边的西纺村,避开向东来的我军辎重营,兄弟们随我去捞点好处!”
他的吆喝让他身边的二十几名骑兵也兴奋的挥起了马鞭。
他们像打了鸡血一样发出各种怪叫。
“哦噢!”
“啊哈哈!发财去!”
天边,太阳已经露头。
这支趁着夜色,偷偷从前往郯城前线的队伍里溜走,返回彭城劫掠的小队。
踩着深秋清晨浓厚的露水,叫嚷着向西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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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清发现了一个怪事。
自从昨天晚上,这个叫蒯呈的老头子哭着问了他“千八百年后,汉人何在”的奇怪的问题后。
他想不出怎么回答比较好,就给老头子看了看他随身携带的身份证。
还怕蒯呈看不懂简体字,仔细解释了一番。
“喏,这个是我的名字,李玉清。”
“这个是我的民族,汉族。”
他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他手里拿着身份证,用尽量不伤害“汉朝同胞”的叙述方式,给他讲明白了。
一千八百年的时间,汉朝早就成历史书上的东西了,但是全国绝大多数人还是汉族人。
真要说的话……
是汉人!
李玉清本来以为,老头子会因为这悠长的时间跨度所产生的的参差感,再长吁短叹一会。
没想到蒯呈听了他的解释,反而发自内心的笑了。
不是微笑,是开怀大笑。
虽然有白子的“语言辅助系统”,李玉清和这些东汉人之间没什么交流障碍,但是他看到蒯呈哈哈大笑的时候,确实感觉有点搞不懂古人的脑回路了。
有什么好笑的?
这就是李玉清想不明白的怪事,蒯呈像是从一個行将就木的老人,摇身一变,变成了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他把院子里东西两个房间都收拾好,卧榻和被褥一应俱全。
然后陪着李玉清,把最后这户人家的尸体收敛完毕,入土下葬。
甚至还从自己的麻布包裹里,扣扣索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捧野菜和一把粟米!
他在灶台间忙碌,很快就做出来了一甑,称得上是清澈见底的“野菜汤”。
李玉清很想拒绝蒯呈的“好意”,因为这野菜汤看起来实在难以下咽,但是蒯呈态度坚决。
李玉清不吃,他就不吃。
李玉清先吃,他才会吃。
没辙,他只好面不改色的喝下了被蒯呈“寄予厚望”的野菜汤。
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要专注于野菜汤实在难以评价的口感上,李玉清边喝汤边开玩笑,说“君子远庖厨”,蒯呈这是背离了圣人之道。
没想到他这一句话,直接把心情看上去还不错的老头子气的不轻。
蒯呈言辞激烈的骂着李玉清的语文老师,说什么“神君之塾师,误人深矣”。
吓得李玉清赶紧说这句话是自己瞎猜的,保住了语文老师的名节。
第二日清晨,昨天“日落而息”的李玉清难得起了个大早。
他从东边房间的榻上起来,摸了摸身上没有脱下的冲锋衣,检查了一下身边的挎包,发现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安心的穿好鞋,准备出去。
“蒯先生!该起床了!”
他站在院子里,对着西边的房间吆喝。
因为条件有限,他也没法刷牙洗漱,只能用冰凉的井水漱了漱口。
李玉清打算向这个宽厚友善的老头坦白更多东西。
比如说他其实还有饼干和牛肉。
虽然公元193年的徐州并不太平,但是他只会再在这里待上两天了,在这两天里,能和一个古人聊聊天,分享一下一千八百年后的美食,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神君,老朽在此处啊。”
李玉清一扭头,发现蒯呈正在分拣柴火,看样子是早就起床了。
得,是自己起晚了。
“神君啊,你且安息。到了辰时,老朽自会上山,采些野菜回来。”
蒯呈还是一副红光满面的模样,但是从昨晚上开始,他对李玉清的称呼就变成了“神君”。
“待到晌食,神君再出不迟啊。”
蒯呈的意思是,让李玉清睡大觉睡到中午,他上午采点野菜回来,做好中午饭再喊他。
这怎么能行呢!
李玉清不会因为对方叫他“神君”,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让老人忙活,自己歇着,怎么说也说不过去的。
李玉清不由分说,快步上去夺过蒯呈手里劈柴的斧子。
“蒯先生,这些活我都能做,不会做的也能学,您就别忙活了。”
他抬起手臂,故意炫耀自己被白子强化出来的肱二头肌。
“您看,我这肌肉块,那不是跟您吹啊……”
蒯呈被李玉清“滑稽”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可是笑声还没停下,两人就听到了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
“不好,是鸣镝!”
呆头呆脑的李玉清还没反应过来,蒯良就一个箭步关上院门,拉着他跑进了院子。
“这是鸣镝,斥候之间所用的传信之物。”
蒯呈神情紧张的盯着窗外,嘴里快速的向李玉清解释。
“彭城未被攻破之时,老朽就听人说,陶恭祖陶徐州,已派人搬请公孙将军,前来彭城救援。”
“如今彭城已破,曹军到处,屠杀无算。此刻有斥候前来,必定是敌非友啊!”
蒯呈拉着李玉清,焦急的解释。
“这座院落前有院门,后堂有暗门,只要来人不将院落层层围住,神君届时可见机逃离,万万不可失此有用之身啊!”
李玉清看着蒯呈这个老头一脸“舍生取义”的样子,有点没搞清楚状况。
“蒯先生,我问个问题啊。”
“神君请讲。”
“我知道我现在是在江苏徐州,您一直说的这个彭城,它是在哪啊?”
“嗨呀!”
蒯良一拍大腿,他完全没想到一千八百年后的李玉清,知道徐州,却不知道彭城。
“徐州乃是大汉十三州之一,分下三国二郡,彭城乃是其中一国矣!”
“啊?”
李玉清还是没搞懂。
他听到了不远处,已经传来了马蹄踏在泥土上的沉闷声响。
“彭城国就在此处啊!”
“此处就是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