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四。
大雨从凌晨就开始下,一直到中午,未见半分消停。
徐镇冒着大雨,冲入拜月楼,脱下蓑衣挂在门栏上。
鉴于林谢花和林悦铃都没有成亲,而林谢花似乎也与沈白云有关系,徐镇有理由怀疑那个坐枫叶车中的男人就是沈白云,所以他今天不得不冒雨找陆静。
那些混吃混合的护院是指望不上了,唯有陆静这个跟了林悦铃最长时间的丫鬟,或许知道些什么。
一阵悠悠绵长的古筝从二楼传来,欲断还休,似乎在诉说相思之情,除此之外,楼上楼下,楼内楼外,一片肃静。
这时候拜月楼还没有开楼,陆静也必定不在此处。
不过并不妨碍徐镇早早赶过来,因为除了公事之外,他还有些心痒痒的私事要办。
二楼到了,徐镇走到琴房的门口,却整个愣住。
楼道的尽头,凌乱地叠放着七八盆金雀盘栽,枝叶泛黄,看上去已经许久没有浇水了。
而阳清月背对着门口在弹古筝,并没有察觉到徐镇的出现。那盘六月雪就放在古筝边上,在她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徐镇忽然笑了,轻手轻脚地摸进去,从背后捂住阳清月双眼,故意变声说:“别动,劫色!”
“你可真幼稚!以为这样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吗?”阳清月的话听起来像是嫌弃,脸上却看到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没错,这是个幼稚的把戏,但男人和女人之间,这种幼稚的把戏往往能触动灵魂。徐镇心说。
他贴近她耳边,轻声说:“把男人送的东西放在抬眼可见的地方,可是个非常危险的恋爱信号!”
“别闹!”阳清月耳根子一红,掰开徐镇的双手,“你送给我的时候就放在这儿了,没空拿走而已!”
徐镇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口是心非,坏笑说:“哦,是吗?那些金雀呢?”
阳清月说:“扔了!”
徐镇说:“那怎么不把六月雪也扔了?”
阳清月转身白了徐镇一眼,撅嘴说:“要你管!”
可能是平日里她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此刻这种小女儿姿态,更显得风情万种,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来形容她的神韵。
徐镇不禁看呆了,魂儿都被勾去了大半。
“喂,你来这干嘛?”阳清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首要目标当然来看你。次要目标嘛,就是想让你带我去找陆静。”徐镇尴尬地笑了笑。
阳清月板起脸来,不满地瞪着他,说:“你究竟来找我,还是来找她的?”
徐镇闻到空气中有股酸酸的味道,暗自偷笑,趁机拉起她手,故作紧张的样子说:“我当然是来找你的!”
阳清月噘嘴说:“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要带你去找她?”
“那你想怎么样?”徐镇从背后拦腰抱住她,然后用脚关上门。
……
半个时辰之后,清月带徐镇来到一件屋子前,用眼神示意,这就是陆静起居的地方。
徐镇伸手拿门环,在门板上捶了捶。
“门没锁。”陆静的声音。
徐镇和阳清月进去。
只见陆静云鬓散乱,晚妆不整,微皱的双眉饱含恨意,手斜斜地托着带香的脸颊,靠在窗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大雨。
她的面容要比之前有光泽许多了,这屋子里也没有了烟味,之前那种行尸走肉的感觉也消失了,感觉活力又回到她身上了,这是因为时间的流逝吗?徐镇暗付。
“很抱歉,又来打扰你了。”徐镇说,同时拉开两张椅子,一张给阳清月,一张给自己。
陆静扭头发现又是徐镇,说不上厌烦,但多次被打扰,也谈不上欢迎。她淡淡地问:“有什么事?”
“还是白梅山庄的那些事情。”徐镇知道在她面前没有必要啰嗦,开门见山,“沈白云除了林夫人之外,在外面有没有女人?”
陆静回答:“没有。”
徐镇凝视着她,说:“你好像很确定?”
陆静黯然地说:“沈老爷那么爱夫人,他是不可能在外面找其他女人的。当初沈老爷为了追夫人,不管刮风下雨,天天都来找夫人。而且每次都带不同的东西来,大半年才打动夫人。”
徐镇眯眼,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层曲折,看来这沈白云也是个用情至深的男人。
不过另外一个问题又冒出来了。“既然两人感情那么深,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
“谁说他们不结婚?”陆静说:“他们本来已打算好在今年结婚的,却不料飞来横祸……”
徐镇吃了一惊,沈白云竟然打算今年和林悦铃结婚……
这样说来,那枫叶车中的男人是沈白云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不过这也不能排除沈白云和林谢花之间有联系,也许问题出在林谢花和林悦铃身上,这两个同样是姓林,难道有什么关系不成?
想到这儿,徐镇又向陆静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林谢花这个女人?”
陆静露出种很奇怪的神情,仿佛在回忆,过了一会儿,说:“有些耳熟,但我想不起来是谁了。”
徐镇立即打起精神来,给出提示:“她是木材林的女儿。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沈白云,或者林悦铃提起过?”
陆静迷茫地看着徐镇,问:“木材林是谁?”
“……”
徐镇感到有些不对,她竟然不知道木材林,这似乎说明林悦铃和木材林之间并没有亲戚关系,和林谢花似乎也扯不上关系了。
他只好叹了口气说:“木材林是一大户人家的家主,其家财纵然不及沈白云,但也是扬州名列前矛的,而且有深厚传承。我想知道林悦铃和这家人有没有关系。”
陆静摇了摇头,说:“林夫人家境挺普通的,和那些传统家族扯不上关系。至于林谢花这个名字,应该不是从沈老爷或者夫人口里听到的,他们很少在佣人面前谈外人。可能是我和那些嘴碎的护院们闲聊时听到的。”
徐镇感到有些泄气,看来陆静的样子,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他只好改变角度,提出另外一个问题:“沈白云是不是有一辆枫叶车?”
“枫叶车……”陆静低头思索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反问:“你说的是一辆用虎背纹枫木做打造,用黄骠马拉的马车吗?”
徐镇精神大振,说:“没错,就是它!你知道?”
“我有次和夫人上街,看见过一次。”陆静点点头说,“不过那车并不是沈白云的。”
听到这儿,徐镇内心刚升起的希望之火又瞬间熄火,一脸苦笑地看向阳清月。实在没有比这更让人泄气的了。
阳清月回报他以安慰的笑容。
这时候,忽然又听得陆静的话音响起:“不过我记得夫人那时候说过,那枫叶车好像是——咯咯咯……”
她的话音曳然而止,变成了一种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的声音。
徐镇猛地抬头一看,赫然看到陆静双手扼住喉咙,双眼痛苦地外凸,一柄飞刀从她的左侧脖子射入,从右侧钻出一截刀尖!
飞刀是从窗外射进来的!
徐镇猛地扭头,刚好看到五丈之外的屋檐上,有道灰色的影子一闪而过,消失在大雨中!
“你去叫老鸨,让她去通知衙门秦师爷过来处理!”
顾不上被吓得脸色苍白的阳清月,徐镇撂下这句话,立即翻窗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