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麻子扭头朝向另一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道:“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尽管如此,徐镇还是提出了问题。“是和卫夫人有关吧?”他凝视着王大麻子的侧脸,“你在调查卫夫人什么东西?”
“是他们报案让你来抓我的?”王大麻子脸色忽地一变,扭头盯着徐镇。
“你说的他们,是指卫夫人吗?”徐镇平静地说道,“我和卫夫人没有关系。但有人看到你在监视卫夫人,所以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够配合。”
“你也在调查卫夫人?”王大麻子一脸震惊地问道,似乎这他而言很意外。
徐镇知道这事情不可能瞒得过他,也需要他来配合,就点头承认道:“没错。”
“是谁委托你来调查卫夫人的?”王大麻子反问道,脸色充满了疑惑。
“没有人委托我。”徐镇眯眼盯着王大麻子,“听你的口气,似乎是有人委托去调查卫夫人的?”
王大麻子不说话,凝视着徐镇,似乎在判断他的话可不可信。
“卫夫人家那宗盗窃案也是你做的?”徐镇决定继续抛出一些底牌,“他们虽然对外宣传失窃,但我想,应该是你趁着卫夫人出门,进去翻找什么证据吧?”
王大麻子浑身一震,眼眸深处涌现出一股不可置信之色。
“离开卫夫人家之后,你应该是在路上遇到了那神秘剑客?”徐镇缓缓说道,“你找到的证据是不是也被那神秘剑客拿走了?”
王大麻子似乎忍不住了,开口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那神秘剑客是在路上交手,而不是卫夫人家中?”
他瞪着徐镇,那眼神似乎就在说,“你当时又不在现场”。
徐镇道:“很简单,因为神秘剑客蒙着脸,显然就是不想被你认出来。如果选择卫夫人家中出手,他蒙着脸又有什么用?”
王大麻子低头陷入沉默中,犹豫和挣扎交织在他脸上,似乎在懊恼为什么提那么愚蠢的问题,又似乎在权衡要不要透露真相。
又过了好久,王大麻子终于抬头,脸色苍白道:“其实这件事我本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曾答应过委托人,决不能向第三个人透露此事。”
徐镇点点头,道:“我明白。信守承诺,这是刀客的标准信条之一。”
“但现在我已不得不告诉你。因为我已没有能力继续调查下去。而且——”王大麻子忽然露出股痛苦之色,一字字吐道:“委托人也被那女人给害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小心暴露造成的!”
徐镇知道他口中的那女人是卫夫人,不禁问道:“委托人是谁?”
王大麻子道:“就是卫夫人的家公——周老爷子!”
这倒是很出乎意料的答案,徐镇一下子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周老爷委托你调查卫夫人什么?”
王大麻子道:“周老爷要调查的是卫夫人的来历!他怀疑卫夫人一直隐藏着真正的身份,所以就委托了我。”
难道这就是卫夫人要谋杀周老爷的真正动机?徐镇微微眯上双眼,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倒是能够解释她为什么要欺瞒周天庙了。
想到这儿,徐镇又问道:“卫夫人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
王大麻子脸色沉重,缓缓道:“据周老爷自己说,他曾经结下一个极为厉害的对头。那人要杀他,他只好杀了那人,又害怕那人的后代复仇,又去杀了那人全家,但有个保姆携带着那人还在襁褓中的幼儿逃跑了。他怀疑卫夫人就是那个幼女。”
原来又是一出血债血偿的故事!
徐镇疑惑道:“可是卫夫人嫁到周府已经有二十七八年,难道周老爷最近才发现吗?”
“这才是周老爷感到害怕的地方。”王大麻子一脸忌惮地说道,“一个女人能够委身于仇人篱下,隐姓埋名将近三十年。忽然发现,任谁都会胆战心惊。”
徐镇道:“也许她早已忘记了仇恨呢?三十年可不是十天半个月,足以冲淡很多东西了。更何况,她还为周家生有个儿子。”
王大麻子摇了摇头,厉声道:“绝不会的!你并非江湖人,是不能理解这种家族血仇之深的!如果她忘了仇恨,周老爷又怎么能察觉到她的阴谋?”
徐镇只是轻轻点头,并没有反驳王大麻子,道:“那周老爷如何察觉卫夫人的阴谋的?”
其实他很清楚这种家族血仇之深,但正因为太了解,他才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大的痛苦。这也正是国家王法存在的意义。
王大麻子似乎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才缓缓说道:“说起来,周老爷没有确凿的证据。”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他只是察觉到,自从卫夫人过来之后,周家就发生了某种潜移默化的变化。最为直观的表现就是,周家从扬州地区首屈一指的顶尖家族,变成了十指开外的末流世家。”
徐镇不禁感到可笑,道:“皇朝尚且不能天长地久,家族兴衰更迭再也正常不过了。单凭这个就是怀疑卫夫人暗自使坏,似乎说不过去吧?”
王大麻子道:“这当然不是周老爷怀疑她的原因,而是从其他原因分析之后得出来的结果。”
以下是他的原话:
卫夫人与周二先生结婚之后,还没满两年,他们要求搬出周府,说好听些是自力更生,实际上却是要令立门户。
周老爷拦不住,见他们也没有什么事业,恐怕经济来源都成问题,就让出了两处收租地盘给他们管理。
这就导致了另外几个子女的眼红,为了不偏袒某一方,周老爷就给每个子女都分配了两处地盘。
一共五个子女,三女两儿,将近分走了周府一半根基。不过周老爷并没为此感到心痛,估计他也希望子女们事业有成,将周府的势力遍布扬州吧。
然而,人生最重要的就是这个然而,对于家族来说也是一样。没过多久,周二先生就变了个人般,先是很少回老家探望周老爷。就算回去,也是例行公事。
接着没几年,连家族里分派给他的地盘租业也不管了,开始沉迷于风月场买醉,斗蛐蛐之类的不良行为。
本来这些地盘租业在卫夫人的管理下也没有什么问题,但分配给其他子女的产业与之相比,则是每况越下,甚至有几处濒临破灭。
如果只是一两处这样还说得过去,毕竟家大业大,偶尔有几个败家的也说得过去,但除了卫夫人管理的之外,其他人的全都是连年亏本!
这时候周老爷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源,以为是其他家族的联合打压。
直到去年家族年会上,几位子女之间爆发矛盾,竟然引发了站边行为,再也没有了往年的和睦相处,整个家族俨然一副四分五裂的架势。这才引起了周老爷的怀疑。
听到这里,徐镇也陷入了沉默。
如今周家的确陷入这样的困境,但如果真的像周老爷怀疑那样,那卫夫人就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得多。
兵不刃血,却让仇人分崩离析,甚至面临家族灭亡的危机,这种足够柔和慢的心计,光是想着就令人心惊胆寒。
一个人的仇恨要有多深,甚至不惜用自己的一生和仇人拼鱼死网破?
换种角度看,如果一个人的仇恨不深,又怎么能隐藏三十年?
从卫夫人留下来的印象看,她的确很像是那种工于心计的人,但——
像,并不等于就是!
徐镇用力甩了甩头,努力摒弃这种先入为主的念头,道:“你可曾调查到什么?”
王大麻子摇了摇头,道:“要让你失望了,我什么都没有调查到。虽然很多事情都被你料到了,但有一点你猜错了。”
徐镇道:“哪一点?”
王大麻子缓缓道:“我潜入卫夫人家中,根本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证明她身份来历的东西。”
王大麻子一脸失败,接着道:“她的卧室、她的客厅,她家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一样值得怀疑的东西。”
徐镇凝视着王大麻子的脸,道:“既然你没有找到证据,那神秘剑客半路拦截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王大麻子心有余悸道:“那是因为他已不想我继续调查下去,他是为了杀我而来的!如果不是我命大,早已死在他的剑下了!”
徐镇沉吟着问道:“他一出手就要杀你?有没有问你话之类的?”
王大麻子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徐镇微微眯眼,诧异地说道:“似乎有点奇怪,既然你什么都没查到,那神秘剑客没有杀你的必要吧?”
他原本以为,神秘剑客应该早已洞悉王大麻子的一举一动,所以才会在路上等王大麻子,目的只是为了阻止王大麻子带走某些东西,而并非是为了杀人。
这样的怀疑并非是毫无根据的直觉,神秘剑客蒙着脸,显然是不想被王大麻子认出来,但如果是杀人灭口,又何必蒙着脸?
徐镇估计是王大麻子判断错误了,并非是神秘剑客自傲自信,而是他根本没有杀王大麻子的念头,能在那一剑活下来,算是王大麻子的个人造化,活不下来,也是王大麻子技不如人。
王大麻子忽然露出种很懊悔神情,道:“我虽然没有从卫夫人那拿走任何东西,那神秘剑客却从我这儿拿走一样很关键的东西。”
这是条不能忽略的线索。徐镇立即道:“是什么东西?”
王大麻子脸上的悔恨已变成憎恨。他不是憎恨别人,而是恨自己无用。
他缓缓道:“虽然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调查到,但周老爷委托我调查时,似乎已料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害,所以那时他就给了我一样东西来指证卫夫人。那神秘剑客从我这儿拿走的,就是这样东西。”他越说,脸上的憎恨就越浓。
徐镇悚然动容道:“你手里还有这样的东西?”
王大麻子点点头,道:“那是一枚玉诀。”
他忽然露出股很奇怪的表情,道:“我也不懂周老爷是什么意思,那枚玉诀毫无奇特之处,我也看不出来如何用它来指证卫夫人。但周告诉我,在他被害之后,就可以用它指证卫夫人的罪行。”
徐镇也感到很奇怪,道:“神秘剑客取走玉诀之后,是什么反应?”
王大麻子道:“没有反应。他刺了我一剑,从我身上搜到玉诀之后就走了。”
又想了一会儿找不到头绪,徐镇就道:“那你有神秘剑客的眉目吗?他蒙着脸,说明害怕被你认出来。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可能会是谁?”
“没有。”王大麻子摇了摇头,一脸笃定地说道,“在我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人的剑术能够达到那种高度。”
徐镇道:“他的剑术有什么特征?”
王大麻子脸上交织着恐惧和迷惑,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招式。他只是斜斜一剑推过来,速度也不快。我举刀格挡,也不知道怎么的,本该必格挡住的,却没有挡到。”
似乎想到了什么,徐镇眯眼道:“是不是有种身体和刀都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王大麻子震惊地望着徐镇,道:“你怎么知道?”
徐镇没有回答他,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我知道那是种怎样的剑法了……”他的双眸逐渐深邃,脸庞更是充满了凝重之色。
王大麻子耸容道:“是什么剑法?”
徐镇缓缓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就算你知道了,以你的刀法,也是赢不了的”
王大麻子脸色一变,道:“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赢这种剑法?”
过了好一会儿,徐镇才缓缓道:“我不知道。因为我也没有把握。”
王大麻子忽然笑了,无声地惨笑。
徐镇忽又问道:“周老爷说的那户人家呢?他怀疑卫夫人真正身份是的那一家。他应该告诉过你地址了吧,你有没有去调查过?”
王大麻子满面都是苦涩,道:“那里早已成为一片荒地,什么都没有。附近有三五户农家,也是近些年才搬去的,甚至不知道原来那里还有户人家。据周老爷自己讲,他走的时候还放了一把火。所以我也料到了不会有什么收获。”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我还去过卫夫人宣称是自己家乡的地方,也查到了那里确实有户姓卫的人家。但那户人早在三十年前就消声灭迹了。”
这样就难办了!
徐镇内心喟叹,没有找到卫夫人的过去,这就像个没有根的人,顶多只能说她的来历疑似有问题,却没有实际证据。
还有,周老爷留下来的玉诀真的能指证卫夫人?
徐镇觉得不太可能,如果周老爷手里真的有这种能够作为证据的东西,就没有必要委托王大麻子做调查了。
他应该别有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