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这支倭寇想要奇袭上海县城的警报,最后被证明是虚惊一场,这帮人前进到距县城二十里外,把朝廷的大军全惊动起来以后,虚晃一枪又撤了。
虽说倭寇并没有攻城,但朱瞻基已经难以忍受这种,对方想来便想走便走的局面。
点齐了兵马,只留下一拨人守城,剩下的如数出发,紧紧的咬住倭寇的尾巴,朱瞻基打定主意,这次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松口,一定要把他们消灭殆尽。
狄阳的护卫队在后军的位置,与太孙殿下的中军隔着差不多几里路的距离。
朱瞻基对狄阳的安全问题,还是十分上心的,安排了一位姓曹的千户,领着两百多个卫所兵,随同在左右。
昨夜是在野外下的营帐,不是朱瞻基不想连夜追击,而是这个普遍患有夜盲症的时代,大军夜行,那不用别人来打,自己就可能崩溃了。
晨起,大军继续开拔,四下里起了浓浓的大雾。这里地处东海之滨,有海雾本就是常事,一般午后就会散去,也就无人在意。
在军中狄阳是以太孙殿下幕僚的身份出现的,知道他们之间正式关系的人寥寥无几。曹千户便看狄阳有些不爽,以为这是个只会鼓动唇舌,纸上谈兵还有些异想天开的书生。
所以当他看到狄阳和他那护卫队,临出发前,拿出一道道长长的布条绑在腿上时,忍不住嗤笑出身,心中满是不屑:呵呵,又是这等奇技淫巧的物事,博人眼球罢了,真要是上了战场,又能抵得什么用!
眼见着狄阳拿着他那布条走过来,对自己拱手说道:“曹千户,此物叫作绑腿,顾名思义,于行军之时绑在腿上,能够有效缓解酸痛之感。在下那里多备了一些,曹千户若是要用的话,只管去取。”
曹千户神情倨傲,连礼都不回,冷声道:“我军中男儿,不用那妇人之物。”
得,又是一个情商为零的家伙,大敌当前也懒得多说,狄阳摆摆手回到了自己的行列。
徐钦斜靠在辎重车上,手里拿着个酒葫芦,小口小口的呷着,见到狄阳回来,知道定然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这帮丘八全是属狗的,不把他们打疼了,就没法指望他们嘴里能蹦出好话。”
狄阳道:“怎么,徐兄也受过这个待遇?”
“那倒没有,毕竟我祖父可是中山王。”徐钦仰头咕咚咚灌了一大口,很无赖的说道。
中山王徐达,大明第一战神,那是大明所有营头里面,最吃得开的金字招牌。
人比人气死人,狄阳一把夺过徐钦的酒葫芦,怒道:“靠,喝了我的酒,还来挤兑我,没收了。”
徐钦耍帅不过三秒,又原形毕露,求爷爷告奶奶的说再给自己喝一口。
……
大军沿着前人留下的脚印,继续不紧不慢的前行着。海雾越来越浓,丝毫没有散去的样子。
自从昨天开始,左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毕竟这个是真正意义上的前线,一旦真的与贼人交上手,很大概率是会死人的。
死人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不算前世,就是自己穿越以来,也手刃过几个畜生,用的是匕首,一刀一刀捅碎了那个辱骂自己家人的畜生的脏器。
说起来有些血腥,但对于狄阳来讲,不过稀松平常而已。
然而这里毕竟是战场,终究还是要讲究战场上的规律。二十二名兄弟出于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千里迢迢的赶赴过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全须全尾的带回去,一个也不能少。
大雾积郁,快到晌午了还未散去,天气有些反常。狄阳观察了一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把张有弟喊过来,吩咐道:“去把曹千户请过来。”
张有弟找了一圈,回来禀报说曹千户不见了踪影。
“狗娘的贼配军!”这下连徐钦也不免心慌,愤愤的咒骂起来。
狄阳眉头紧锁,这条土路并不算宽敞,两侧是用来灌溉的沟渠,两百多个卫所兵分成两条长蛇阵挤在道路两边,没有外围,没有斥候,若再发生倭寇绕后突袭的事情,那后果不堪设想。
四下里静悄悄的一片,除了能听到几个卫所兵低声的谈笑外,便只有运送辎重的辚辚的车轮声。
大雾阻隔了视线,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正准备让人再去找时,听到前方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大雾之中看不清情形,护卫队的兄弟不由得全神戒备,抓紧了兵器。
狄阳侧耳听了一会,说道:“只有一骑,应当是自己人。”
果然,过不多时,一匹大马从浓雾中显现出来,一路奔驰到辎重车前头才猛地拉住缰绳,那马扬起前蹄,发出阵阵嘶鸣之声。
来的正是曹千户,他见了眼前的戒备的景象,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狄阳道:“这里地处前线,又是大雾蒙蒙的,有些防备也属正常。”
曹千户嗤笑道:“真要是敌袭,凭你们几个人,又能抵什么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老老实实跟在后头,老子自有计较。”
徐钦早已看这人不顺眼,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当下把狄阳刚才对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这大军裹在一处,不设前军后军,没有左右边翼,不散出斥候探路,周遭情形全是一片空白,难道这就是曹千户的计较?”
曹千户等级太低,没有参加那日的会议,并不知道徐钦的身份,此时仍旧高坐在马上,满脸倨傲:“老子刚才跑出十多里路,前路已经探的干干净净,毛都没得一根。老子跟随罗指挥打了七八年的仗,押运几辆辎重而已,想是如何安排都可,岂容你一个小小的护卫插嘴!”
徐钦哪里忍得来这等奚落,噌的一下跳起来怒目圆睁,愤声道:“他娘的,你一个小小的千户,也敢跟老子充大,活腻歪了么!”
“狗东西,嘴巴给我干净些!”曹千户两手握着马鞭,盯着徐钦阴笑道:“这是在军中,目无尊上,老子现在……”
“嗖”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擦着曹千户的鬓角飞过,钉在车厢的壁板之上,嗡嗡作响。
“……就能取你项上……”
“嗖,嗖,嗖”利箭霎时多了起来,带着令人牙酸的破空声,划破浓雾,直直射向高坐在马上,十分显眼的曹千户。
几支弩箭几乎瞬间而至,头两支击中了腰间,陷入了铠甲间的缝隙之中,第三支直接贯穿了咽喉,连带着曹千户尚未出口的“人头”二字,消散于暴起了血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