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千户嘴巴微张,脸上仍是那副阴笑的模样,尚未作出任何反应,就已经僵死于马上。直到第四支箭呼啸而来,从左侧脸颊破肉而入,在口腔内生出一阵刺耳的轰鸣,接着箭头从右侧脸颊钻出。
巨大的冲击力,终于带动了早已死去的曹千户,重重的摔落在尘土之中。
这一切不过是短短十几息的功夫,狄阳来不及感伤曹千户之死,一把从车架上拉下呆若木鸡的徐钦,高喊道:“敌袭!”
“敌袭!敌袭!敌袭!”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曹千户麾下的两百余位军士,一下子慌了神,敌袭的示警声,响彻官道上空。
四周仍是大雾蒙蒙,众人一时分辨不出敌人的方位。没有了领头者的指挥,大多数人仓促间也不知如何应对,有人慌乱间举起长枪,胡乱突刺。
还有不少人本能的往两侧散开,然而官道两侧都是渠沟,恍惚间看不清地面,大多一脚踏空,跌落在里头。
凄厉迅捷的弩箭稍稍平息片刻,更为密集的弓箭抛射而来,站在外围的军士,应声倒下一大片。抛射而来的弓箭虽不至于一时致命,但对于没有铠甲防身的普通士卒来说,也足以丧失战斗力了。
伤者哀嚎呼痛之声,令本就惊疑不定的士卒,更加不安。
“攻击来自左翼西侧,箭矢并不密集,应当人数不多,各百户、镇抚、总旗官管好各自营伍,结阵应战。”狄阳观察了一下形势,再度大声喊道。
然后大多数军官陡然遇变,有几个甚至已经死了,一时间难以收拢其士卒。再者曹千户临行前过于托大,并没有带盾牌等物。
狄阳的喊话并没有得到回应,大多数任依旧处于茫然失措的状态。
第二波攻击很快到来,比原先的位置稍稍偏左,说明敌人在不断移动。已经聚拢起来的人,由于没有掩体庇护,反而更加容易遭到打击。
又一批士卒倒下之后,队伍开始变得混乱,再无人敢往一起靠拢,尚未接敌,已经有了崩溃的可能。
狄阳猫着腰,小声吩咐民夫熄灭车厢前的铜灯,以免为敌军指明打击方向。
几个护卫队的兄弟,根据预案抽出辎重车底下的木板,横亘在车队两侧。
又一波齐射,这次来自于车队右翼的东侧。
两侧都有敌军,这一发现使得士卒绝望起来,开始有人不管不顾的逃命起来。
狄阳点燃手中火铳的引信,对准天空轰然一枪。
巨大的响声使得众人为之一震,接着便听到一句嘶吼:“老子是前禁军羽林卫千户官狄阳,现在接管指挥权,所有人听老子的号令!”
护卫队大队长这名号实在很没有说服力,而幕僚的身份在这群丘八面前可能还会适得其反,狄阳不得已搬出以前在羽林卫的官职来。
“现在所有人躲到车队两侧后头的挡板中来,刀盾手结阵,弓弩、火枪手预备反击,长枪手护卫,谨防敌人冲上来抢劫辎重。”
这个清晰明确,又很有执行性的指令,在这乱军之中尤为可贵,处于慌张状态下的曹千户的士卒微微一愣,正在犹豫要不要听命之时,又一波弓箭抛射而来,撂下几个士卒后,众人终于做出了最终的选择:逃命!
几波攻击下来,大多数人已经发现,射击是奔着车队来的,而往前后两头跑走的人,敌人并不理会。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在这茫茫大雾之中,视线受阻,又遭到突然袭击,惊慌之下士气本就低迷。
况且最要命的是,突袭一开始,连敌人长啥样还没见着,我军主将就被敌人给斩首了。
在古代社会中,主将可是一支队伍的绝对核心,是队伍的灵魂所在。主将不死,即使本军死伤大半,那也是有机会卷土重来的。
但若是主将死了,那大军人数再多,也只是一个空架子,轻轻一碰就会轰然倒塌。
所以在靖难之役中,李永祥的牛X老爹李景隆,在白沟河之战带着亲信率先跑路后,南军几十万人马就瞬间崩溃了。
现在曹千户都已经死了,众人心想,你一个小小的护卫头子抵得了什么事,法不责众,逃命要紧。
一支两百余人的护送队,至此就完全崩溃了。
只有护卫队的二十二个护卫,分成两组,架起了火铳,分守在车厢两侧。
乱军嗷嗷怪叫着四处逃命,有一个慌不择路的军士跑到辎重车前面,忽然意识到抢夺一匹马来跑路,速度更快。
那军士抽出腰刀,正准备斩断缰绳时,“嘭”的一声响起,一大团带着硝烟的血珠在浓雾中爆炸,军士身形为之一僵,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已经千疮百孔的躯干,一股鲜血涌上喉头,嘴中嘟囔了几下,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终究没能出口,晃了几晃,倒在了地上。
方缶把火铳交给一旁的张有弟,示意他赶快替自己装填,火铳近距离发射带来的惨状,使他有些恶心,各种已经分辨不出的器官,溅落的到处都是。
脸上溅满了污血,早已没有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方缶没有想到,自己东征以来,杀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军中的同袍。
但是再度置身于乱战之中的感觉,使他骨子的热血又一次沸腾起来。
没有紧张,没有害怕,更没有膝头发软两腿打颤,有的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大丈夫建功立业,自今日始!
那边弓箭破空之声,仍旧不断传来,这回因为目标变得松散,损伤的并不多。
官道上的乱军,被狄阳的一声枪响,震的有些发懵,往声音传来之处望去时,只见那个被曹千户万般瞧不上的护卫头子,手中端在一杆火铳,脸上满是浓稠的血污:
“他娘的,这里有挡板,有军械,有卵子的都到这边来。倭寇不过十几个人,怕他个鸟,干一场博个前程,妻儿子孙都会感激你们今日的英勇!”
两匹负责拉车的驮马,被突如其来的的枪声惊住,扬起前蹄不住的嘶鸣起来,好在车夫何大经验丰富,加之驮马还拉着拖着长长的车厢,没有造成太大混乱。
刑满释放的吴野驴,也跟着狄阳一同在阵中,他割下那军士的首级,用长枪挑了起来,吼道:“当了逃兵,即便侥幸回去,也难逃这个下场,不想死的,都他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