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副千户的手下跑到茶楼之上,附到他的耳边。
赵副千户大声呵斥手下:“这儿都是咱们锦衣卫的自家弟兄!没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大声说!”
手下听命,道:“禀副千户,东厂那五六个狗爪子,已经被我们的弟兄收拾了。这帮人,至少要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
赵副千户问:“咱们的人呢?吃亏了么?”
手下道:“禀副千户,咱们人多,没吃亏。”
赵副千户闻言满意的点点头,坐到刘拾遗和老马对面,道:“怎么,我的人告诉我,你们上晌去寿福棺材铺查案了?寿福棺材铺的金老爷子可不好惹。他那四个女婿,个个都是一方诸侯。”
老马拱手:“是。属下们上晌的确去了寿福棺材铺。”
赵副千户又问:“查到什么了么?”
刘拾遗默不作声。既然赵副千户和山西千户所靠不住,那就不能给他透露半点风声。
哪曾想,师傅老马主动跟赵副千户说:“金老爷子告诉我们:阴兵案发生前,有几个山东口音的人,去他的棺材铺买了许多纸钱。”
一旁的刘拾遗心中先是一阵疑惑:自己的师傅为何要告诉赵副千户这件事?
片刻后,刘拾遗想清楚了:赵副千户早就去查问过金老爷子——姓赵的已然知晓这件事。师傅说过,你知我知他知的“秘密”,根本算不上秘密。
赵副千户摩挲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哦?山东口音?老马,你怎么看?”
老马话锋一转:“唉。副千户,知晓买纸钱的人是山东口音,根本算不得什么线索!山东口音的人多了!”
赵副千户眉头一挑:“你说的很对。山东口音的人多了去了,这算不得什么线索。你们两个也是辛苦了!你们的上官,一个躲在沂州府衙里玩女人,一个躲在天福客栈里睡大头觉。只让你们两个四处奔波,查找线索。他们倒是会享福啊!”
老马和刘拾遗双双沉默。在锦衣卫中,对自己的直属上官说三道四是大忌。
赵副千户的手下来禀报:“大人,东厂木鹰带人来这儿了。咱们的弟兄要不要撤?”
赵副千户大笑:“咱们占了便宜,自然该赶紧脚底抹油!走,回天福客栈!”
赵副千户走了。
老马意味深长的对刘拾遗说:“呵,这赵副千户还真是关心咱们的安全呢。竟然派人暗中保护咱们。”
刘拾遗压低声音道:“师傅,您不是对我说过么,有时候暗中保护和暗中监视是一回事。”
老马大笑:“成啊我的徒弟,长进了!咱们这位赵副千户——的确有些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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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晌,老马和刘拾遗来到沂州府衙,查看存放在尸房中的六十多具新兵丁壮的尸体。
既然来了沂州府衙,就要先去拜会他们的直属上官——陶胡子。
陶胡子是钦差,沂州知府李四春将后衙改作了钦差行辕。
老马和刘拾遗来到钦差行辕,却被告知钦差大人尚未起身。
老马苦笑一声。现在已经是午时七刻,陶百户尚未起身?看来昨夜又是劳累过度!
“二位上差!”一个身穿正四品官服的人,走到老马和刘拾遗面前。
老马问:“大人是?”
那人拱手答道:“下官是沂州知府,李四春。”
刘拾遗上下打量,只见这李四春身材肥胖无比,只能见到硕大的脑袋,却看不到脖子。
这位李四春李知府,在山西官场里也算得一位奇人!
李四春可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出身。他爹是太原一家下等妓馆的老板。李四春从小在妓馆里长大。某次他喝醉了酒,亲口对同僚承认,自己十一岁那年就被妓馆里的某位闲得无聊的老姐姐破了雏。
这李四春虽然出身下三滥的地界,在读书方面却颇有天赋。十四岁便熟读四书五经。
他爹一看,儿子这是要有出息啊!他花重金,将儿子送入了县学。
大明的科举考试,先要考童生试。有了童生的身份,才能参加院试,成为秀才。做了秀才,才能参加乡试。乡试中举,才有机会进京会试、殿试。。。。。
可朝廷有制,所有参加童生试的学子,必须家室清白。李四春他爹做的是下九流的行当,他自然称不上是家室清白。
这倒难道不倒他爹。他爹花了五百两银子,贿赂了县里、府里管童生试的教谕、提学——李四春摇身一变,成了家里世代务农的清白子弟。
李四春倒也争气。十六岁考中秀才。二十二中举人。京城会试,他考的却不怎么样。位列金榜末尾——中得三甲第一百八十六名。
虽说是三甲的末尾,那好歹也是同进士出身!在金榜老末,总比名落孙山要强。
金榜放榜,一甲前三能够进入翰林院做庶吉士,二甲位列靠前的也能进翰林院做修撰,靠后的可以做县令。。。。。三甲的榜尾们,却只能外放做县衙主簿、典史、教谕之类的八品、九品小官。
李四春被分到委到山西汾阳县,做得一个正九品的县主簿。
李四春从小长于妓馆,熟知女人的妙用。他给上司送礼,从不送金银,专送女人。十几年的时间,他竟靠着给上司送女人,从县主簿一路县丞、县令、州通判、周同知、知州升上去,最后升到了知府。
这李四春在山西官场有个雅号,叫“大茶壶”。因为妓馆里伺候女票客的下人,通通唤作:大茶壶。
沂州府出了劫杀新兵丁壮的通天大案,他这个知府自然难逃干系。
为了洗清自己,陶胡子一来沂州,他便奉上美貌侍女四名。明里说是照顾钦差饮食起居,实则是陪钦差大人睡觉。
老马道:“李知府,请问那六十多具新兵丁壮的尸首是不是还停放在贵衙?”
李知府答道:“这案子已经惊动了皇上。一日不结案,我一日不敢将那些尸体下葬。如今所有的尸首,都停在本府仵作尸房里呢。幸好是冬天,天寒。要是换了夏天,停上一个多月,光那尸臭就能熏死几个人。”
老马道:“李知府可否带我们去查验下尸体?”
李知府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东厂左领班火鹰大人刚到我们府衙,此刻他正带人在仵作尸房查验尸体呢!咱们现在去——似乎不大好吧。”
李知府怎么说也是朝廷的正四品官员,自然知道东厂和锦衣卫势同水火。
老马道:“不妨事。我们等一等,等到东厂的人查验完毕,我们再去仵作尸房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