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雄问起,李福醉醺醺的,也不隐瞒,当即开口。
“这事啊,说起来,你还真是问对人了,你但凡换一个人,可能都不知道。”
他当即把佛像的来历,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那佛像,说是佛像,其实并非“佛”。
不是佛门中,任何一尊佛。
那佛像的旁边,便是泾河。泾河水宽近一里,算是大河了,非渡船不能过。
说这玉龙县里,本有一员外,有良田百亩,也算是富贵人家。
员外生有一男一女。
女儿倒还周正,就是那儿子,天生痴呆,手脚也不灵便。
员外家,倒也不缺吃穿,就这般养着。
但员外偌大的家业,总不能让个傻儿子来继承。
于是员外一琢磨,便给女儿招了个入赘上门的姑爷,以免后继无人。
结果坏事了。
姑爷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员外很是满意。
而且把持家业,打理的井井有条,还和员外女儿,生了俩儿子,都随母性。
一来二去的,让员外很是放心,十分欣慰,觉得后继有人。
这时候,员外的傻儿子,也已成年。
姑爷一看,不行啊,这个傻货留着,说不定以后还要跟自己争家产。
当即百般刁难,又让自己的妻子开口,逼迫员外,把傻儿子赶出家门。
儿子虽傻,但毕竟亲生,家里倒也不缺这一张嘴的饭,但架不住女儿孙子都来劝。
员外一琢磨,自己老了以后,傻儿子肯定指望不上了,还得靠女儿和孙子。
便直接将傻儿子赶出门。
这傻儿子,人傻,但手脚健全,便也不怨人,自己在那泾河边,建了个屋子,做起了撑渡船的活。
古时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这都是体力活。
傻儿子撑船20年,倒也攒了好些积蓄,时年已四十。
正好有個一起撑船的,掉河里淹死了,留下遗孀,是个三十余岁寡妇。
那寡妇见他人虽然傻,也算实诚,两人就凑合着,要在一起过日子。
可偏偏这时候,员外病了。
也不知得了什么病,全身长满脓疮,直接瘫倒在床。
见员外这副鸟样,女婿不乐意了,当即将其赶出家门。
任其自生自灭。
期间,女儿和孙子,只是冷眼旁观,并未说半句留他的话。
员外被赶出来的第二天,女婿就宣布改姓,两个儿子改成和自己姓,员外偌大的家业,便被外人占去。
这事情让傻儿子知道了。
他一个靠撑船度日的劳苦人,也没法给老父亲出头,只能是去乞丐窝里,把父亲接回去。
又拿出自己准备娶媳妇儿的钱,请了郎中,给父亲看病。
总算是让老员外保住一条命。
脓疮虽然好了,但人四肢却废了,动弹不得,连吃饭都要人服侍。
傻儿子只能白天撑船,晚上回去服侍父亲,这一服侍,就是整整二十年。
但始终是人傻,乡里乡亲的,虽多有帮衬,日子却终是贫苦至极。
寡妇后来熬不住,嫁给了同村的一个老头,还生了个小孩。
……
二十年里,女儿孙子,也知道员外的消息,但并没有人哪怕来看望一次的。
直到老员外死去。
期间也有百姓,偶尔坐渡船问起傻子,问他后悔不。
傻子只是笑笑。
问的人多了,也回应两句,说,父亲养了自己小,自己养父亲老,理所当然。
他不嫌弃自己小的时候傻,自己也不能嫌弃他老的时候瘫。
一番话,让人哑口无言。
虽说那老员外死前,还心念念的,口里念叨着孙子的小名,想要看上一眼。
却最终是没看上。
傻子心无怨言,等老员外死了,自己挖坑,自己埋人,立坟。
等他安顿完父亲后事,说也奇怪,忽然福至心灵,人也不傻了。
那天,傻子给自己洗了个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那是他被赶出家门时,穿的唯一一件干净的衣服。
把自己家里最后剩下的一筐鸡蛋,一头牛,送到寡妇家。
买了一瓶生平从未喝过的劣酒。
就那般坐在家徒四壁的破屋里,饮尽瓶中劣酒,无声无息的死在家中。
一无所有的来到这个世界,便又一无所有的离开。
……
听完李福讲的故事,杨雄叹息一声。
隐约猜到:“那佛像,就是傻子?”
“没错。他死了许多天,才被人发现。奇异的是,他家中屋梁,有一根蜡木,那蜡木被虫所蛀,滴下蜡油。
等周围百姓发现时,傻子的尸体,已被浇成了一尊蜡像。但傻子尊老之事,在街巷之间,多有流传。
便将这蜡像供奉起来,建成生祠。
那生祠,原来只是周围的百姓拜拜,慢慢的,香火鼎盛起来。被他那姐姐、姐夫知道了,怕这傻子成神成佛,就取来泥石,把蜡像封住,改其本来面目,修成佛像,断了他的香火。”
“原来如此。”
杨雄听完,恍然大悟。
怪不得呢。
他就说,蜡像怎么变成石像的。
他最近看了不少有关修行的书,知道香火念力,也算是修行的一种。
如果蜡像一直受人供奉,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成为土地神之类的存在。
可惜外表被改成佛像,失去本来本相,也就断绝了吸收香火的通道。
这姐夫背后,是有高人指点啊!
“所以说,不该管的事情,咱就别管,让他们捕快操心去吧。”
李福倒了一杯酒给杨雄,眨眨眼睛:“被断了香火的佛像,忽然和妖怪打起来了,这背后,怕是另有隐情。你想活的长一点的话,就离这件事,远一点。”
他这是在给杨雄提醒。
也是报答杨雄的“好客”。
杨雄口里答应的,觉得自己之前,倒是小瞧了这个吏官,这人,还是有点本事的。
要说什么本事,那自然是乱世之中,活命的本事。
……
两人饮酒,半醉之间,杨雄见到,先前见过的,那个身穿白衣的青年,正进入万花楼中。
太监也逛窑子的?
不对啊!
杨雄似有所悟,想到一个人,顿时惊得酒意瞬醒:白蛇姥姥!
那个白衣青年,该不会是白蛇姥姥吧?!
可自己的焚尸之眼,怎么没反应?
不应该啊,司衙和鼠县令都能看出来,这白蛇姥姥,居然看不出来?
难道……祂境界太高?
六品以上的宗师境?
杨雄心里琢磨着,想到刚才李福说的,蛇妖和石像打起来,这背后,怕是另有隐情。
蛇妖是白蛇姥姥这边的,那石像呢?
受谁掌控?
从今天白蛇姥姥的表现来看,石像背后的存在,并不弱于祂。
从捕头的反应来看,不是县令。
这说明,玉龙县里,还有一方势力,不弱于白蛇姥姥。
这就很好玩了。
毕竟,只要打架,那就难免出现伤亡,会有尸体。
只要有尸体,那咱就负责一个埋!
境界越高,就越是兴奋!
主打的就是一个隔岸观火当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