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出真知,张天这么一摔,族人们立刻明白了陶与石头的差别,也知道了今后使用陶器,应当轻拿轻放。
摔的时候有多潇洒,打扫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他将陶碗的碎块收拢到一处,这些经过烧制的陶土可以用作熟料,加入下次烧制的黏土中,能够提高良率,这就是所谓的回炉再造,变废为宝。
“怎么样?好使吗?”
林郁走过来,三只猞猁幼崽跟在她脚后,她刚才喂它们吃了些肉沫汤,投喂是快速建立信任的有效手段之一,吃人嘴短,幼崽们决定给这个两脚兽一次机会。
“在做渗水测试,目前一切正常。”
张天摸了摸陶罐的外壁,很干燥,没有水渗出的迹象,更没有黏土融化的迹象。
“猞猁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你当宠物养是违法的知道不?”
他开着玩笑,朝幼崽们张开怀抱,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
幼崽们停下脚步,警惕地瞪向这个奇怪的家伙,耳朵竖起,尖端耸立一簇深灰色丛毛,为其增添了几分气势。
“用这个。”
林郁将捣得稀碎的内脏碎屑倒一些给他。
幼崽们显然知道林郁在捣鼓它们的食物,凑到她脚边用小脑袋蹭用肉爪挠,呲呲地叫。
“来这儿!”
张天以食物引诱,幼崽们立刻将先前的戒备抛诸脑后,迈着小短腿,争先恐后、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舔舐地上的内脏碎屑。
张天趁机抚摸它们。
幼崽们发出不耐烦的呜声,但没有反抗,或许是因为出生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学会护食,这是好事,说明它们没什么野性,很容易建立信任,多喂几次食就足以令它们把人类当亲妈和同类看待了。
幼崽们舔得很干净,一丁点儿血沫都不放过,吃饱喝足后坐地上用肉爪洗脸。
林郁用脚尖轻轻踢了左边那只小猞猁的屁股一脚,说:“这只是你的。”
三只幼崽乍一看都相差无几,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一些区别。
左边那只幼崽显然是三兄弟里最瘦弱的,它的毛色相对也最浅,背上的斑点也是浅浅的灰色,胸前和腹部长满蓬松的白毛,但偏偏尾巴是乌黑一团,而它的两个兄弟都是明黄色的短尾巴。
张天抓住它的后颈皮,将它拎到眼前。
“以后你就叫黑尾了。”
他看着黑尾琥珀色的眼睛说。
黑尾四肢僵直在半空,命运的后颈皮被“叼”住,这一刻它感受到了母亲大人的威严,它老实巴交地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没毛的大脸,不敢吭声,只是默默记住这个两脚兽的气息。
得知陶器源自黏土,孩子们高兴极了,这下可以光明正大地玩泥巴了!
张天指导孩子们揉搓泥条,再用泥条层层叠叠盘筑成形。
不多时,男人们也加入其中,玩得比孩子们还欢,手艺却是参差不齐,虎头捏出来的东西最抽象,歪七扭八的看着倒像是带有后现代主义风格的工艺品。
张天说:“记住自己捏的碗啊,我们明天看看谁的烧裂最多,谁的烧出来最漂亮。”
男人们顿时燃起熊熊的胜负欲,更加用心地捏制陶坯。
这一批陶器以碗为主,一百个碗,人手一个,还留了不少余量,以免陶碗烧裂,数量就不够了——看他们捏的陶坯大多厚薄不均,只怕要烧裂不少。
张天没说什么,不管捏得再差劲再丑陋,都统统放进窑室里。
失败乃成功之母,没有谁一生下来就是手艺人,就连聪慧灵巧如林博士,今天不也烧裂了两个碗么?尽管林郁对此矢口否认,非说那两个碗是张天捏的……呵,女人!
张天还捏了几个圆盘放进去,中间开孔,烧制成形后可以制成陶轮。
男人们进山里搜刮来大量树枝,劈削成大约一米长的木柴,引燃后放入火膛中。
“好香!”
空气里飘荡起浓郁的饭菜香气,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香!男人们疯狂吸动鼻头,肚子叫唤连天。
洞穴里,林郁教女人们使用陶器煮饭烧菜,刀工了得的虎舌负责处理食材。
谷物被淘洗干净,分别倒进两个大陶罐里,为了节约时间,水先用石烹法煮沸,再倒入陶罐中,盖上盖子闷煮。
虎舌按照指示将四条和小腿差不多大的鱼剖开肚皮,去掉血液和内脏,用盐水涂抹鱼身,肚子里塞入紫苏、薄荷、款冬等植物去腥增香。
雪白的熊脂在陶锅中受热融化,淡淡的烟气扶摇直上,直至沸腾。
鱼下锅,顿时滋啦作响,腾腾的热气涌出,族人们从未嗅过的鲜香气息溢满洞穴,所有人都使劲吞咽唾沫。
林郁手持自制锅铲,待一面煎至酥脆,立刻翻面煎炸另一面,之后倒入沸水,盖上盖子,等汤汁熬煮成乳白色,再将锅中的原汤倒入大罐子里,加满沸水,放入切成丁的蘑菇和块状的冬笋,与鱼肉混合出极致的鲜美。
在外面玩泥巴的孩子们便在此时跑了回来,男人们紧跟其后,众人迫不及待地围凑过来,新奇地看着篝火上架起的瓶瓶罐罐。
但兰花立刻抄起棍棒把这群脏兮兮的大小孩子赶到洞穴外边清洗。
洗得白白净净的孩子们忙不迭跑回来,生怕错过美味的食物。
看着巫师姐姐用两根细长的竹签搅动着碗里的蛋液,白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筷子。用它代替我们的手,夹取滚烫的食物。”
蛋液倒入滚油中,摊成饼状。
林郁挥动锅铲,快速炒碎,紧跟着放入男人们叫不出名字的各种嫩叶,翻炒断生,洒上一层薄薄的精盐,丰富的香气顿时被百味之王统合起来,谱出美妙和谐的乐章,男人们伸长脖子贪婪地吸嗅着,口齿生津。
孩子们的心思却被另一口锅里飘出的味道所吸引。
切成了大块的菖蒲块根在水中煎熬,孩子们认出这是用来熬制糖水的植物,他们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甜香气息。
“姐姐!姐姐!糖水变色了!”
孩子们瞧见锅里的糖水逐渐变得焦黑,急切地呼唤林郁,势必要拯救他们心爱的糖水。
林郁却气定神闲,有条不紊地倒入少量沸水冲开,再将早已煎至两面金黄的鸟翅倒入锅中,轻巧翻炒,令其染上糖色,甜香的味道也随之浸入每一寸肉中。
孩子们食指大动,光是用眼睛看,就已经能够想象到糖翅在舌尖上绽放的美味,他们还从来没有吃过甜甜的鸟翅!
接着煎鸟胸肉、炸河虾、炸昆虫、清蒸鱼头、清炒“什锦”……林大厨变着花样烹饪食物,令打下手的虎舌叹为观止,顿觉厨之一艺,博大精深,他自以为深谙此道,实则尚未入门。
猞猁幼崽们也都被香气吸引,张天抱起他的黑尾,枭抱起他的小虎,林郁的猫女则扒拉着主人的裤腿,仰起小脑袋呲呲地叫着。
当小米粥的清香喷薄而出,当雪白的鱼汤被盛入碗中,当色泽缤纷的精致菜肴被一一端至眼前……族人们第一次知道饭原来还可以这么吃。
林郁教族人们使用筷子,笨拙的男人们总也学不会,越是学不会,越是心急如焚,夹起又溜走,再夹起,再溜走……眼看着很快掌握诀窍的天不断抢走盘子里的食物,男人们只能伸脖子瞪眼干着急。
“起!给我起!”
虎头大吼着,极力控制手里的筷子,像在和洪水猛兽做殊死搏斗,成功就在眼前,却被虎爪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一碰,手一抖,筷子末端的鸟翅立刻飞出去,气得他滋哇乱叫,跳起来要和虎爪拼命。
众人哈哈大笑,欢声笑语伴着炊烟和饭菜香气飘出洞穴,在夜幕笼罩下的山林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