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决定要出山替人看事，蛇便命令刘老五一家将仙坛从堂屋转移到内室。

    这样做这样做一来可避免被闲杂人等打扰安宁，二来也更方便接待前来看事的客人。

    少女之后又提议说，他们初期替人看事，名声不显，最好是将内室布置一番，装神弄鬼，才不叫人轻视。

    而且，还要收取一定钱财，令人肉疼却又不至于拿不出手。

    这样，才能令他们焚香时足够虔诚，免得平白浪费好香。

    蛇觉得少女的意见非常有道理。

    人这种生物，最是复杂多变。

    河伯强盛时，很多村人明明看出不对，却佯装不知甚至助纣为虐。

    后来河伯被杀，他们又对其尸身口吐唾沫，拿刀劈火烤。

    从河伯前后待遇便可看出，人这种生物畏威而不畏德！

    同为异类，蛇对此引以为戒。

    在某些必要时刻……

    它定会在人前显圣，为自己造势。

    更何况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乃是天经地义。

    村人中流传着一句谚语，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

    虽然蛇用不上钱财，但它却可动用此物，驱使人类。

    再说好物不嫌多，即使它用不上，拿了也不碍事。

    别说，少女这招当真起了些作用。

    一男一女刚刚被带进内室，便立刻被唬住。

    那娇滴滴的女子，当即哭哭啼啼，连声求救。

    而男子则是小心翼翼此处打量。

    只见光线昏暗的内室之中，并无桌椅，也无杂物。

    里面摆了几个蒲团，一座仙坛，除此之外便只剩一方陶瓷瓶，瓶中插了几根脆嫩柳枝。

    内室窗户似乎被人用泥厚厚封上，门一关，黑的让人心惊。

    仙台上，红烛无风自动，轻轻摇曳。

    烛火将整个内饰照的血红一片，忽明忽暗。

    因此，两人只能看到事物模糊的影子，还看不真切。

    唯一能看清楚的是仙坛上那一幅简陋山水画。

    这一男一女在城中生活，平日见过不少画作。

    单看此画，只觉无论笔触还是意象、风骨，都是平平无奇，没有特别值得称赞的地方。

    可唯独山水画中央那一条巨大的水墨蛇，简直是被画出了魂，栩栩如生。

    两人刚刚进入内室，便觉后背发冷，有种被超乎理解的存在盯上的错觉。

    女子扶着自家相公站在门口，久久不敢往前跨越。

    房门自动关闭，他们也不敢回头去看。

    身着长衫的少女自顾自点燃线香，她对着香头轻轻吹拂，神情肃穆拜了三拜。

    接着，她将线香插入香炉，袅袅青烟缓缓升起。

    “何老爷何夫人请上前一步。”

    直到这时，少女才面无表情的甩甩衣袖，指示二人入座蒲团之上。

    看到这一切，蛇在心中满意点头。

    他选择让少女做自己的代言人，果然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两人纠结片刻，最终何夫人搀扶相公，慢慢走到蒲团上坐下。

    此过程中，男子不时咬牙，捧着胸口，露出痛苦神情。

    才短短几步路，便叫他走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此情此景若让旁人看了，必定心生疑虑，神情有异。

    可二丫却不能这么做。

    她始终保持着淡漠神情，不为所动。

    “你们二人究竟有何冤屈？快些讲来罢。”

    少女知道，自己现在代表的是她的主人。

    所以她在竭力模仿着蛇的语气和声调。

    “不必担忧不必恐惧，柳仙大人定会为你们做主。”

    何夫人看了一眼自家相公，见相公点头，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苦起来：

    “仙姑娘娘您一定要帮帮咱们！我们一家可被那妖孽给害惨了！”

    这件事情还得从三年前说起，也就是贞观十一年。

    那时，何老爷还没有搬到城里。

    何老爷本名何玉安，自幼住在何家庄。

    他们何家庄别的没有，就是乌鸦众多！每年到了秋冬季节，乌鸦们找不到食物，便会漫天飞舞，四处乞食。

    若是碰到收成不好的年头，乌鸦们死活找不到吃的，便会在飞行过程中坠死而亡。

    三年前，何老爷偶然见此场景，觉得于心不忍，于是便花了些钱买粮食投喂鸦群。

    谁知这一投喂，便惹祸上身。

    那些鸦群从此记住了他，每当饥饿时，便飞去寻他，找他要些吃的。

    一开始倒还好，乌鸦们只在找不到食物时，才来向何老爷求助。

    后来那些乌鸦便不怎么像话了！

    它们得了便宜，只觉得有人投喂怎么都饿不死，竟不再出去寻找食物，只每日跟随何老爷，向他乞食。

    何老爷纵使有万贯家财，又哪里经得起这样造？

    偶尔喂鸦群们一顿饭，他能喂得起，可日日如此，那是万万不能！

    再加上这几年他们家铺子生意又不大好，自己一家人都得开源节流，省着点花。

    哪里还来的闲钱，日日去投喂乌鸦呢！

    于是，何老爷一狠心，断了乌鸦们的粮食。

    可这一断立刻出事，鸦群变得疯癫不已，不仅每日在他家门前徘徊不去，甚至还会暴动伤人。

    别说是何老爷，就连何家庄的一干人等，都被鸦群逼得搬的搬，走的走，另谋他地生存。

    何老爷也是在那时，搬到了城里。

    但即使是这样，乌鸦还不肯放过他。

    “那些乌鸦被投喂习惯，并不觉得我家老爷喂粮食乃是恩赐，反倒觉得天经地义。”

    “老爷不喂它们便是有错！”

    何夫人说到伤心处，抹泪不止。

    “我们都搬到了城里，家宅附近还是时常有乌鸦环绕，那些乌鸦见我们出门，便会飞过来拿嘴啄我们。”

    “……后来我们便不再出门。可就是这样，乌鸦还有办法找老爷麻烦。”

    “我家老爷睡觉时，总会梦到有乌鸦来啄他的心，痛不可忍，驱之不去。”

    正说着，何姥爷缓缓掀开胸前衣物，袒露给二丫看。

    少女惊讶的发现，此人胸口居然有密密麻麻的凹陷痕迹。

    那一个个小小的洞口，仿若被鸟喙啄食过，却又不似伤痕，十分稀奇！

    何老爷终于虚弱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仙姑娘娘，此事必定是有妖邪作祟。”

    “那乌鸦群里，一定是出了个妖怪。还请仙姑奶奶出手，将此妖伏除！”

    他挣扎着往地上一拜，久久不曾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