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澄觉得天都要塌了,他一屁股瘫软在地,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自己是燕王的内奸么?
肯定不是啊!
王凡捏造的这些罪名,他可以反驳么?
可以,但是反驳并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自己在朝中有政敌:以齐泰为首的齐党。
有仇敌:以徐辉祖为首的勋贵将门们。
他可以想象,就算自己能够自证清白,但最终的结果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名声差了。
身为士大夫的领袖人物,黄子澄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他们来说,士林中的名声那就是将军们的战功。
名声越好越大,你在朝中的话语权就越高,位置越稳。
一旦名声上有了污点,有了瑕疵,私德上有了让人攻击的地方,仕途绝对不会平稳。
更不要说,齐泰和勋贵们会给自己自证清白的机会么?
他不知道:也许吧,也许齐泰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或许会帮自己...
他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旁边马上有官员上前搀扶,触碰到他的手臂时,那官员感觉得素来稳重的黄公猛然一颤,本能畏惧的想要推开自己。
待看清是自己而不是豹韬卫的士卒时,黄子澄方才尴尬的苦笑,仿佛老了十岁。
王凡撇了他一眼,并没有因为黄子澄凄惨的样子有任何的愧疚。
如果说从研究中国各朝各代几十场党争史,让王凡明白了什么,那就只有两个道理:
第一:对待政敌,必须赶尽杀绝,让他人死政息,如果不然,绝对被反杀。即便一时绝不了,也得一直绝下去,不可有任何的优柔寡断。
第二:党争之间,不要谈什么公平正义,更不谈什么道德礼仪,证据,对于这些士大夫是不需要也不重要的,如若不然,也不会有岳飞的“莫须有”罪名。
若是能做到王阳明龙场悟道后的菩萨心肠,金刚手段,方为上乘。
只可惜以王凡的心境,还达不到王阳明的水平,因此对于黄子澄,他并不打算心存任何饶恕。
在金陵的这些日子里,也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身在此朝,不管是建文朝也好,还是接下来的永乐朝也罢,自己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再有之前利用对历史走向的熟知,靠着对别人的施恩,躺平了等着好日子到来。
他对湘王一派不尽心么?
在王凡看来,虽然中间有逃跑的心思,可君子论迹不论心,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北平联络,待自己的预言成真后,荆州以刘值为首的文官们如何对待自己的:和谈招安。
自己对黄子澄没有帮助么?帮着让朱高炽三兄弟回北平,是你心中所想的吧,你别管老子出于什么动机,顺手帮了你,这个建议虽然愚蠢,却没有任何逼迫你黄子澄,是你的政治诉求。
三人到了北平,燕王造反,你害怕被当成晁错杀了,又是老子的行为提醒你主动认罪避难的吧。
虽然没有主动帮你,可老子也没得罪你啊,为何你却要三番五次的想要老子死?
至于说北平那边的姚广孝,咱们现在是两家联盟,我连面都没见你呢,你就来一手小天师写檄文试探自己。
好,既然如此,老子也就顾不得什么同盟之谊,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把你们燕王府在金陵的密探全给你扬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无一不在告诉王凡:史书是史书,现实是现实,自己现在已经入了局,若想不被人欺,就得有自保的实力:
拉上勋贵还不够,齐泰和黄子澄的文臣阵营里,老子也得啃下来一块。
你想泾渭分明,把老子夹在中间打代理战?门也没有!
是以,他将密探花名册交上去之后,并没有想要停手的意思,反而缓了缓口气,让心情平复下来,再次昂头挺胸看向朱允炆:“臣,还有本奏!”
建文朝的群贤们彻底麻了,黄子澄还没从刚刚的失神中恢复过来,握着王凡假冒小天师罪证的礼部侍郎石昭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上奏。
齐泰更是深陷难道黄子澄当真与燕逆暗通曲款里无法辨明:王凡的这番话听起来是自圆其说的,但只要稍微细想就能找出很多的漏洞,可是党争之间,有自圆其说的罪名就足够了。
历朝历代的党争从来没有一天决胜负的,都是在互相的拉扯攻击中,不断虚弱对方的实力。
齐泰本就不怎么相信黄子澄,有了王凡的这套说辞,对齐泰来说,就是一个工具:想和黄子澄交好,就无视它。想整治黄子澄,就拿起它。
因此,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帮黄子澄。
耳听到王凡又有本奏,齐泰的心脏一突突,他现在有些了解,为何黄子澄平日里一提起王凡就恨之入骨:这小子当真是个属王八的,一旦被咬住,绝不松口。
朱允炆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自己最为倚重的黄先生,居然会是燕王的同党...这...根本不可能。
他不想再让王凡继续说下去了,但王凡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说完有本奏之后,似乎只是知会他一声,这让朱允炆心里动了杀机:难道你在朝堂上如此放肆,便是依仗朕之前对你的宽容么?
“臣在牢中,也曾听闻监察御史曾凤韶曾大人、高翔高大人提到过凤翔侯违法乱纪,贱买良田,勾结奸道之事,今日既有人拿出物证,臣恳请陛下按律将凤翔侯正法,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王凡说完,恭敬的俯身叩首:“臣要说的没了,还请齐公拿出北平所谓的檄文,与臣对峙!”
曾凤韶和高翔一听到这话,先是一愣,对视一眼:你给小天师说过这事么?
从对方的眼神里马上明白,对方谁也没给王凡提过张杰,张杰的事他们也是刚刚知晓。
可王凡在皇帝面前这么说了,他们只能感叹这小子当真是胆大包天,睁着眼说瞎话欺君。
但事已至此,俩人没有任何选择,再者弹劾张杰本就是他们明天要做的事,因此闻声出列,跪在王凡两旁,请求惩罚张杰。
陈忠、王艮等人也都略微一沉:自己等人刚刚在文楼说了,是要帮着他开脱的,如今小天师主动提起,很显然他是问心无愧。
想起王凡刚刚的举动,原本就偏向方孝孺,不满齐黄二人把持朝政的青年翰林们豪情壮志涌了上来:此时正是我辈扫清朝堂浑浊之时!
也都主动站起来,走到三人身后跪下请皇帝治张杰之罪。
“好一招反客为主,好一招一刀三杀!”文官第一排末尾的李溦捋了捋胡子,暗暗赞叹。
身旁与他年纪差不多的致仕老臣也跟着道:“老尚书说的是啊,老朽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洪武时的朝堂上呢。”
“谁说不是,这小天师年纪轻轻,可手段却是毒辣的很,丝毫不亚于当年的罪相胡惟庸啊。”李溦对洪武朝时的朝堂斗争心有余悸,现在想起依旧心惊肉跳。
那时满朝堂上,各个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的,连文官们也都是握刀可杀敌,握书考科举的猛人。
斗争起来全都像是王凡这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层层杀招,让人应接不暇。
“两位老尚书,为何这般说?”身边一个翰林院编修悄声问道,他继父与李溦乃是同乡世交,都是山西泰和人,明初山西籍的官员极多,同样是后辈新晋,山西籍的官员往往都会得到朝中同乡的帮衬照顾。
李溦很是喜欢这个姓杨年轻人——虽然也已经不年轻了,如今三十多岁,去年才被皇帝征召来到金陵,修撰《明太祖实录》。
“士奇啊,你久历民间,去岁方才受召来朝,不知这官场之中,比那战场没有丝毫的不差。”李溦一副敦敦长辈的模样:“今日你来宫中,可知有何事发生?”
杨士奇对这位照顾自己的世交前辈也很是尊重,在宫门口时,他见齐泰来迎,害怕自己上前被人说巴结当朝权臣,因此躲在后面,待入了文楼方才上前。
他本身就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平日里也不爱与人交往,来到金陵一年多,反倒是与这些上了年纪的旧识前辈们亲近。
因此也在一旁伺候着。
“听闻说是有一场真假小天师。”杨士奇恭敬的回答:“晚辈这些日子对这小天师也曾有耳闻。”
“是啊,连你这等上了值在书房里一坐一天,下了值便回家的人都知道此事,你觉得正常么?”李溦循循善诱,并不着急,对于这位后辈同乡,他经常以朝中之事暗暗引导,立志将自己毕生在洪武朝学到的“苟字秘诀”教授于他。
杨士奇虽然沉默寡言,却聪明无比,略微一顿道:“有些异常。”
“这就对了。”旁边的老头也跟着道:“这是早有人将此事宣扬出去,让大家先入为主,还没审呢,便觉得这小天师身份有疑。”
杨士奇暗暗点头,李溦又道:“若是大家都不提前知道,此时突然有人上奏,你看那小天师,不过十岁孩童,脚上有伤,胸口还渗着血,他虽然是御赐身份,却是占个幼、弱,谁人看了不是心生怜惜?”
旁边的老头知道老友这是提携后辈,传授官场经验,也跟着补充道:“大家先入为主了他的幼弱,那时就算真有再大的罪过,也得从轻发落,你看刚刚太后娘娘自他进来后,便一直未曾说话。”
杨士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李溦又道:“刚刚在黄公奏禀凤翔侯罪状时,你看满朝勋贵无一人敢反驳,那是被人捏住了痛脚,就连曹国公也只能隐忍不发,小天师却突然发难,这时机把握的当真不像是一个十岁孩童能够做到的。”
“老夫看着也不像十岁的孩童。”旁边的老头摇了摇头:“倒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
“谁家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能有这份心机,能在这朝堂上还能这般大胆?你这老匹夫当年若是有这等胆气,还能吃瘪被贬?”李溦瞪了他一眼。
老头也怒了:“老夫说的是他看起来的样貌,哪里说是手段,这般心机与手段,可像是活了几十年的老家伙。”
杨士奇早就习惯了俩人的争吵,连连苦笑,怕他二人在殿前失仪,连忙小声打断:“望公,您说小天师一刀三杀,又是什么意思?”
李溦白了老友一眼,看向杨士奇道:“黄公刚刚定了凤翔侯的罪状,靠的是什么?”
“百姓们的状子,算是物证。”杨士奇若有所思。
“小天师告黄公与燕逆暗通曲款,又靠的是什么?”
“燕逆在金陵密探的名册,也算是物证了。”杨士奇猛然明白了什么:“望公的意思是,小天师最后要请圣上定凤翔侯的罪,便是想要做实了黄公以物证治罪。这样的话,到了黄公这里,也必须如此!”
俩老头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定凤翔侯的罪,算是一杀,那这才算是二杀,这第三杀在哪里?”杨士奇虽然聪明过人,但终究没有经历过官场上的事,因此百思不得其解。
李溦则耐心解释:“凤翔侯的案子,从现在来看算得上是铁案一桩,而且明日之后,只怕不出一月,便会传遍我大明各地。而小天师现在请奏,大家只知道是小天师力争,方才定了凤翔侯的罪,可不会有人去关心黄公之前的努力。”
“原来如此...”杨士奇再次恍然,心生佩服:“正如两位所言,大家先入为主,认为小天师乃是嫉恶如仇,为民请命,再有什么假冒小天师欺君的话,就无人相信了。”
“还是会有人信的,但不会多了。”李溦对杨士奇的表现很满意。
“其实还有第四杀。”旁边的老头略微得意道:“小天师拿出燕逆密探的事,算是把燕逆得罪大了,而湘逆与燕逆同气连枝,那是谁也不会再相信,所谓他是荆州来的了。”
“就你老匹夫多嘴!”李溦瞪了他一眼,刚想要再说话,忽听人群中有人道:“臣石昭有本奏!”
“来了!”老头赶紧按下心中要反击的脏话,聚精会神的看过去。
杨士奇也跟着往殿中瞧去,只见王凡和曾凤韶等人已经起身站在一旁,他看着众星捧月般站在中间瘦瘦弱弱的王凡,非但没有任何的紧张,反而微眯着眼睛,气定若闲的看着出列的石昭,心里暗暗敬佩:“我何时能够像他这般,在这殿堂之上侃侃而谈...”
石昭走到殿中,下跪行礼,高举奏疏:“臣礼部侍郎石昭要弹劾此道童假冒小天师身份,罪犯欺君,罪不可恕!”
“此人本名叫做王凡,乃是浙江钱塘人士,因家中破落,自卖其身钱塘大户高家为仆,后高家因罪株连,其流落荆州,被湘逆买到府中为道童,并非龙虎山御赐小天师张懋丞,其度牒身份皆为伪造。”
石昭将厚厚的奏疏再次高举,大声道:“其本身度牒身份,买卖文书,皆在此处!下官已到户部、礼部、刑部查验,皆属实!”
今晚预料中的戏码出现时,朝堂上却没有了预期中的热闹。
李老头甚至不屑一笑:“昏招!”
又看向杨士奇道:“你可知道为何是昏招?”
杨士奇摇头不语,他虽然知道为何是昏招,可李溦这个岁数,好为人师,因此不愿扰了他的兴致。
“物证乃是最容易伪造的,就算你这物证再真,朝堂之上,只讲究一个势,势在你,不真也真,势不在你,真也不真,小天师已经拿出一份可以让黄公一派满门抄斩的物证,他们还敢再拿物证出来,就算能除了小天师,岂不是连黄公也一块去了?”
旁边的老头则笑着低声道:“老夫看来,怎么觉得像是一箭双雕的高招呢?”
“放...好像是的啊,这礼部侍郎,可是德公当初推荐随方公一同去荆州的。”李溦微微楞了楞,看着老友道:“再是高招,若是不管用,岂不还是昏招?”
“你猜这小天师会怎么应对?”老头问道。
李溦捋了捋胡子:“此子行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老夫也猜测不透。”
看着杨士奇道:“士奇,日后在朝中为官,要像这小天师学习,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让人猜出你的心思,如此虽然不会常胜,却不会败。”
“是。”杨士奇恭恭敬敬的应声。
那边吴亮已经将奏疏摆在了皇帝面前的桌案上。
此时朱允炆面前摆放着张杰的罪证、王凡的密探花名册、还有石昭关于王凡的罪证。
朱允炆脑袋贼大,有些后悔答应齐泰和黄子澄今晚搞事,现在他特别希望有个人能够站出来给大家说,要不然咱们商议下削藩吧。
只要涉及到削藩,朱允炆就游刃有余了——毕竟削藩他在行啊。
“小天师,你可有什么话说?”
石昭见皇帝看着奏疏一言不发,忍不住了。
“哦,这王凡的生平,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王凡倒不是说谎,他来到此间,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好巧的是居然和自己的名字一样。
“听你所言,他家道中落,被迫卖身为奴,你们调查的这么清楚,可知道他为何卖身么?”王凡对原主的生平还是很好奇的。
石昭心生鄙夷,明明就是在说你,却还装作什么都不知,这一段他故意没说,荆州那边的资料里写的很清楚,但他却隐去了。
在他的料想中,黄公先是拿凤翔侯开刀,打压了勋贵,自己再携胜之威将此物证拿出来,王凡还不得乖乖磕头认罪?岂能像现在这般,像是聊家常一样和自己说话,还会问如此细致的事。
石昭有些为难,若说出来,自己有点欺君的意思。
可若是不说,连他是哪里人都调查的如此清楚,为何卖身不知道,着实说不过去。
略微思索道:“只是听闻是因为母亲病重,为母治病,所以卖身。也有说是因为与人烂赌,败光了家产,无奈为奴。”
“若是前者,倒是个孝顺的孩子。”只在最开始说了句话的吕太后忽而开口说话,语气一如之前那般温柔,但细细分辨,还是有些不同:现在的语气要比刚刚少了些冷漠。
母亲开口,朱允炆也不好再继续装聋作哑:“若是后者的话,可就需要重责了。”
“石大人知道的这么详细,想来是去钱塘调查了?”王凡对原主的家庭有了些兴趣。
现在事件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了石昭的预料,按照之前的剧本安排,他就是把这封奏疏提上去就可以了。
至于问责审讯,自有司法部门介入,别管是刑部也好,还是大理寺也罢,又或者都察院,再或者三法司会审,到时候都是他们的人,这奏疏哪里来的,岂能让王凡开口发问的份?
就算发问也无济于事。
“姓石的小子虽然有些城府,但明显准备不足,对不上来了。”李溦在一旁给杨士奇讲解。
叹了口气道:“建文朝的这些六部九卿们,照着洪武朝可是差太多了,只是这一迟疑,若是换做太祖皇帝,便让人拉下去打板子了。”
杨士奇在旁边吓了一跳:太祖皇帝如此霸道么?
石昭顿了顿,只得如实相告:“时间仓促,未曾前去钱塘询问。”
“没去钱塘,那自然也就没去荆州了。”王凡继续问道。
他现在已经确定,这封针对“王凡”身世的调查,绝对出自荆州文官之手。
这些资料正如石昭所说,全都属实,若是放在寻常官司上,只要提交这些资料,自己就算再怎么申辩也不可能翻案。
可现在可是党争,建文朝的官员们大多都是齐泰、黄子澄提拔上来的心腹。
齐泰在洪武朝虽然受老朱的信任,但是他在洪武朝为官十几年,只是到了洪武末期,方才进入核心,还是核心边缘。
黄子澄在洪武朝更是连核心的边缘都没够上,朱允炆上位之后,他才一步登天。
因此提携的这些人在洪武朝时,大多连上朝议政的资格都没有,完全没有体验过洪武朝那残酷的朝堂斗争。
对于党争没有清晰的认识:党争可不讲究证据,只在意你意欲何为,是否威胁到了皇权。
因此历史上党争,除了污名之外,最厉害也是最常用的杀招就是给对方扣上谋反或者你有不臣之心的帽子。
王凡一直在做的就是如此,他死死的咬着这点不放,让只是窝里横,傲慢自大的建文朝官员很不适应。
“荆州如今被湘逆所占,本官岂会去荆州?”石昭对于王凡这种绕来绕去就是不饶重点的询问有些不耐烦了。
王凡却愈发的淡定:“果如石大人所说,这王凡的度牒应在荆州才是,为何会出现在你这里?”
“这...”石昭咬了咬牙:“乃是荆州刘知府派人所送,刘知府心存大义,不得已委身湘逆,上次议和之事,也是他所提出,只可惜...”
“只可惜他议和是假,假议和之名,行缓兵之计,方才是真。”王凡冷笑道:“如若不然,朝中也不会有忠义之士,派出死士刺杀此獠。”
王凡冷声胡扯,但却没人敢认为反驳。
刘值被杀这件事,到现在还是一件悬案,朝廷派去荆州讨要方孝孺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刘值之死的真正原因就一直在悬着。
但是金陵之中已经有风言风语,说是齐泰派人杀的刘值,目的就是要陷方孝孺于死地。
留言的来源很有趣:印在了大明宝钞上。
因此王凡一提刘值,众人下意识里向着齐泰看去,把齐泰气的恨不得掐死王凡和石昭。
局势到现在,齐泰也十分清楚了:想要弄死王凡,就得弄死张杰和黄子澄。
毕竟这三人犯的罪都是一样的:
王凡假冒小天师,欺君。
张杰假冒御赐田地,欺君。
黄子澄私通燕逆,欺君加谋反。
也就是说,要想把王凡和张杰砍头,就得把黄子澄凌迟。
“小天师把所有的事全都往湘逆和燕逆上搅,确实不错。”李溦捋着胡子赞赏。
杨士奇也跟着感慨:“是啊,如此一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把三件事环环扣在一起,勋贵、道门和清流们,谁想攻击对方,自己也要付出相同的代价。”
“能够把逆境翻成这样,此子前途不可限量。”旁边的老头也跟着点头称是。
李溦怒道:“学人精!”
老头别过头去不理会他。
“刘值之事,尚无定论。还是先说一说你假冒小天师的事吧!”石昭忍无可忍,强行把话题掰扯过来。
王凡沉默不言,向着齐泰和黄子澄看去,那意思很明显:这是你们的狗,他还要继续咬,那咱们接着说黄子澄私通燕王谋反的事?
大殿上一时间又安静下来,朱允炆看着突然平衡的局面,反倒是欣慰起来。
不理会看向自己的石昭,他想到了祖父很久前对自己的言传身教:天子坐不垂堂,朝堂之事,做君王的不要过多干涉,更不要偏袒,让他们自己去对峙,待谁也奈何不了谁,都得求你的时候,那时生杀大权在握,杀谁对你有利,你便杀谁,到时自然会有人替你找好杀人的理由。
此时的局面,可不就是皇爷爷说的那种局势么?
一直无法插手政务的朱允炆忽而有些兴奋起来,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事,居然在此时出现了苗头。
是以他也不作声,只等着下面再斗一斗,斗到头破血流时,自然有人开始求自己。
老朱虽然说了很多御下之术,但并没有教他太多的帝王心术。
朱允炆并不知道,现在的局势看起来是达到了一种畸形的平衡,但文官们习惯了皇帝对他们的言听计从,决计不会来求他,只当皇帝的沉默是对他们行为的默许。
勋贵们因为皇帝登基以来,一直都拉着文臣打压勋贵,也断然不敢冒然求他帮助,说不得转头皇帝就得把他们卖给文官。
至于王凡更不会求他,王凡现在只等着在建文朝捞足够多的政治资本后,跳槽到永乐朝继续捞政治资本,他才懒得去找这个压根不待见自己的皇帝。
勋贵席中,一直密切观察殿中动向的徐妙锦拉了拉徐增寿的袖子,悄悄说了句话。
徐增寿听罢,站起身道:“我倒是觉得,先说一说黄公私通燕逆的事,此事涉及到国本。”
他看向气的脸色发白,浑身发抖的黄子澄道:“黄公,非是我徐增寿怀疑黄公对朝廷的忠心,但小天师所说以及那封密探的花名册是真是假,还需尽快确定,以还黄公一个清白。”
“如若不然,明日里坊间若是传出黄公乃是我建文朝第一大内奸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众人又下意识的向着站在王凡身后的高翔看去,黄子澄看着高翔,整个人浑身打哆嗦:此人在此,老夫名声不保!
一想到高翔的能力,以及明日金陵谣言满天飞的场景,黄子澄跪地痛苦:“老,老臣冤枉啊,陛下!”
高翔被众人看的发毛,又见黄子澄看了下自己后跪地痛苦,他反倒欲哭无泪,连忙解释:“黄公放心,此事事关国本,又涉及黄公清誉,未曾明了之前,下官绝对不敢乱说。”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保证,黄子澄连哭都哭不出来,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得!黄公昏的真及时,这下没戏看了。”看的津津有味的李溦见黄子澄昏过去,大失所望。
“黄公毕竟是经历过洪武朝的老臣,这装死的本事就算没用过,也是听过的。”身边的老头不以为然:“既然没戏看,那就走吧!”
说着示意杨士奇准备搀扶自己和李溦离开。
杨士奇向着王凡看去,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日后若是有机会,定当向这位小天师多多讨教为官之道。
“黄公!”文官之中,黄子澄的门生慌忙围了上来。
“快去叫御医来!”朱允炆也乱了分寸,黄子澄一直是他的心腹爱臣,眼见得老头昏死过去,也顾不得皇帝威仪,连忙叫人去传御医。
黄子澄这么一倒,今日里这番事却是不会再有结果了,吴亮趁机上前问道:“陛下,那小天师和凤翔侯...”
“张懋丞和黄公不是一直都在牢房里么?那就把凤翔侯也关进去,待黄公醒来,三人交由三法司会审...”
朱允炆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加上对黄子澄的关心,心烦意乱的吩咐一句,请了太后离开奉天殿。
吴亮一听皇帝口称张懋丞,心中有了计较,赶紧命人将王凡和张杰请了下去。
“小天师,你身子不便,咱家派人找担子抬你出去吧。”吴亮亲自上前搀扶王凡:“宫中不能骑马,只能先委屈你了。”
“有劳吴公公了。”王凡的精力和身体也达到了极限,如果再和石昭对峙下去的话,只怕自己胸前的伤口就得崩了。
谢了吴亮,躺在了担子上,被小太监们抬出宫,徐增寿和曾凤韶等人一路尾随,出了宫门时,就见一队队豹韬卫全副武装的从宫门出去。
“这是陛下命豹韬卫按照小天师所交的燕逆密探名册去抓人了。”吴亮也紧跟着,见王凡去看,赶忙解释。
出了皇宫,换上马车,王凡原本以为吴亮就折返了,没想到他还亲自跟了上来。
有老太监在身边,徐增寿和曾凤韶也不敢言语,出了宫门更得告辞了,毕竟现在王凡和张杰属于钦犯。
到了牢中,吴亮又亲自扶着王凡躺下,让跟着的御医给他换了药,又亲自煎药给王凡服下,方才让护卫出去,牢房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小天师,咱家要给您赔个不是。”吴亮先开口,王凡纳闷,这老太监未免热情的有些过分了吧,给自己赔什么不是。
“吴公公客气了,今日照拂之情,王凡不敢忘。”
既然已经决定要在建文朝捞足政治资本,不管是哪方的势力,王凡都得交好,更不要说这老太监主动示好。
“哎,也怪咱家老眼昏花...”吴亮叹了口气:“事前听信了齐尚书的话,因此在中间传了些不该传的事...”
他抬起眼皮看向王凡,今日里这个小道士在殿上大发神威的样子,可是让人不敢小觑,唯恐被他记恨。
自己在朝几十年了,原本以为洪武朝中那些与他一般武德充沛的文官们自从被太祖皇帝割了一茬又一茬后,再也不会见到了。
万没想到今日里居然又瞧见了。
可如今的天子,并不是当年那位朱皇帝,别看今日闹腾的厉害,却是不会杀人的。
这小道童小小年纪,就深的洪武朝先辈们的精髓,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老太监宦海沉浮多年,最是懂得押小不押老。
齐泰那边已经有了权臣之势,自己再去巴结,不过是锦上添花。
但这小道童现在初绽锋芒就如此夺人眼目,此时在金陵又无助力,若是现在亲近,可是雪中送炭。
雪中送炭也有雪中送炭的方式,前提就是得把所有可能造成双方矛盾的事全部清除掉。
王凡见老太监对自己以诚相待,并没有任何的反感:“吴公公在宫中多年,吃的苦比小道吃的米还要多,若是小道站在您的位置,只怕做的更加过分。”
“咱家吃的苦啊...”吴亮眼眶红了起来,勾起心中的伤心事:“小天师能这般说,咱家心里高兴。”
知道与王凡的隐患消除,老太监也不再絮叨,当下擦了擦眼泪道:“小天师,今日之事,看似天大一般,可依着咱家说,可能不会达到小天师想要的结果。”
“哦,公公知道小道想要什么结果?”王凡微微一笑:“能到现在的地步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还有性命。”
“是啊,这次齐黄二公,杀心未免太重了!”吴亮也跟着有些咬牙切齿起来:“小天师这般年纪,能威胁到他们什么呢?”
如今王凡已经和齐黄二人撕破了脸,再无和解的可能,吴亮知道,想要加深俩人的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起说俩人共同敌人的坏话。
果不其然,他一抱怨,王凡也深有感触的道:“若非他们二人欺人太甚,小道也不会以命相搏。”
“确实是以命相搏,今日之凶险,稍有不慎便是身死名裂...”吴亮心有余悸,他作为全程围观者,又一直在皇帝和太后身边站着观察,知道看起来王凡一出手就掌控了全局,但实际上,只要齐泰也豁出去站出来,王凡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小天师有件事做的对,那就是没有提你遇袭的事。”
王凡苦笑道:“小道虽然愚钝,却也知道齐黄二人在朝中根深蒂固,最近这些日子以来,黄公一直在牢房之中,朝堂之上德公已然有成齐党之势,原本依附于黄公的官员大多采取观望的态度,因此小道与黄公对峙时,并没有官员出面帮助,若是扯出遇袭之事,德公势必要置小道于死地,那是就算小道有天大的本事,今日也别想罢休。”
吴亮看着王凡,眼中满是赞赏:这是个聪明人啊。
“小天师妄自菲薄了,德公如今虽然势大,却并不稳固,这等谋逆之事,他是轻易不敢沾惹的。”吴亮笑了笑,又道:“不过还是小天师说话高明,在与黄公对峙时,举的例子都是之前二人争执的事,德公虽不如黄公疑心重,却也是不太信任他人的性子,你若是不提还罢,你一提起,他必然也会怀疑。”
“生死之间,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本能使然。”王凡想起今夜的一番经历,也有些心惊胆战,好歹是挺了过来,看老太监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一关是过来了。
太监这个群体,最是了解皇权的动向,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是不可能主动押宝的。
老太监又是对自己嘘寒问暖,又是主动承认错误,又是借着复盘的名义夸赞自己,无非就是认定,自己跨过了这道鬼门关,说不得日后还有一番作为。
“明日的三司会审,小天师也不用放在心上。”吴亮终于开始透底:“以咱家对陛下的了解,这件事多半会糊里糊涂的过去。”
“这等大事,如何才能糊里糊涂的过去?”王凡虽然知道,已经被文官们洗脑的朱允炆绝对不会真的把黄子澄定罪,黄子澄不会定罪,那身为一条绳上的蚂蚱,自己岂有定罪的道理?
吴亮无奈的笑了笑:“明日里,多半会有官员提出削藩的事...”
王凡有些疑惑,吴亮解释道:“陛下自从登基以来,唯一处理的国事便是削藩了,所以对削藩之议轻车熟路,只要一有人提削藩,天大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合着是回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啊。
王凡一阵无语。
“那依着公公之见,最后这件事会怎么处理呢?”王凡见吴亮都开始掏心窝子了,也主动找机会让他帮自己的忙:“对小道会如何处理呢?”
“这就看你是想当小天师,还是当王凡了。”吴亮露出玩味的笑容。
王凡一惊,看来这个老太监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这既是点自己,又是向自己示好。
点自己是告诉他:你到底是谁,咱家心里有数,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因为你今天把所有的事都搅合在一起了,所以谁也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示好的意思是: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也知道我知道你的身份,放心,宫中我会帮你遮掩。
话聊到这个份上,王凡也不再否认:“当小天师如何?当王凡又如何?还望公公赐教。”
“咱们这位建文天子啊,与别的朝皇帝不同,最是不怕的便是谋反之事,如若不然,也不会一登基就会听从齐黄二人的建议削藩,我大明朝经过太祖皇帝三十一载的经营,披甲百万,粮库丰盈,这些藩王也好,一些逆贼也罢,想要谋反,却是痴心妄想。”
老太监有些得意:“咱们这位天子,乃是有大志向的,不止一次与咱家说,要建立唐宗汉武那等基业,这些心怀异心的跳梁小丑们早一些跳出来收拾干净,反倒是省了好多的力气。”
王凡听到这话,心道:看来我刚刚高估你了,合着建文朝从上到下全都是这种心思,难怪火急火燎的削藩,难怪火急火燎的收拾勋贵和宗教,合着你们群臣从上到下,一点笔数都没有。还要建立唐太宗汉武帝那样的功勋,你能改变历史,熬过靖难这四年老子就算你厉害。
但花花轿子人人抬,老太监如此自信,还涉及到皇帝,王凡也只好赞叹:原来如此。
“而齐黄二公却是陛下的依仗,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那是绝对不会自毁长城的。”吴亮一副“这些都是建文朝机密,不是自己人我都不告诉他”的表情,王凡赶紧配合点头:“原来如此。”
心中却道:“若是朱允炆赶紧把这两座长城毁了,还有可能翻盘。”
“而德公势大,陛下虽然年幼,却也知道平衡之术,因此黄公就算真的有谋逆之行,此时国难当前,陛下也不会问责,反倒会委以重任,以平衡朝局。”吴亮语重心长的传授着王凡建文朝的规矩。
王凡整个人都麻了,一时之间捋不清出老太监说的话中间的逻辑:知道平衡之术,为何要壮大文官,削弱勋贵?确定黄子澄有谋逆之行,为何还要委以重任?
算了,不想了,建文朝的高层,就没有几个正常的。
耐心的听着老太监絮叨。
“若是你想当小天师,那就只能待在金陵,齐黄二公势必将你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吴亮终于开始说人话了:“北平的那个小天师一天不死,你就一天不可能离开。”
“若是当王凡呢?”王凡虽然不是很懂老太监前半句的逻辑,但他后半句还是很有道理的。
吴亮道:“若是当王凡,就只能离开金陵,或者入宫...”
“啊?入宫!”王凡一惊,下意识的摸了摸裤裆。
吴亮一副你想的美的样子:“陛下不是一直想要让你当他的学生考科举么?”
“原来如此...”王凡虚惊一场。
“离开金陵,倒也不是不可以。”王凡摸了摸下巴。
吴亮道:“其实咱家也是建议你以王凡的身份离开金陵,这样的话,今日里的事,便好收场了。”
“吴公公为何这么说?”王凡突然发现,自己从历史上研究到的官场之学,在建文朝除了党争知识能够利用外,其他的全都毫无效果。
他思来想去,都想不通自己以王凡的身份离开金陵,怎么就是最好的收场?
王凡可是怂恿湘王造反的人啊!——不过一想到,黄子澄这种若非死在朱棣手上,证明其不是燕王内奸,单以他在靖难时种种对朱棣有利的愚蠢行为的家伙,都能身居高位,执掌国政大权,自己一个“疑似”怂恿藩王造反的人,能够安然离开,也是合理的。
王凡强迫自己用建文群臣的脑回路思考问题,痛苦不堪:因为他怎么想都觉得很脑残。
吴亮见王凡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有些得意:看吧,你还年轻,只知道闯祸,这善后的事,还得咱来教你。
“你若是以王凡的身份离开,那便是龙虎山小天师将会死在牢中。”吴亮指了指王凡胸口重伤道:“而且理由也很充分,你胸口有伤,乃是今日里大家都瞧见的,突然暴毙狱中,再合理不过。”
“然后呢?”王凡惊呆了。
“到时朝廷公布燕逆为了混乱视听,立了个假的小天师,暗地里派人到金陵将真的小天师刺杀,此举既能解决今日的问题,又能让北平的谣言不攻自破,岂不是两全其美?”
吴亮说完,等待着王凡的赞叹。
“吴公公,这是您认为的,还是您觉得陛下与齐黄二人会做的?”
“咱家久侍陛下,又与齐黄二公多年相交,岂会不知这件事朝廷会想怎么处理呢?”吴亮满脸严肃,似乎对王凡怀疑自己的能力有些不满。
“高!实在是高!”王凡彻底服气,翘起大拇指来,心里赞叹:“果然不愧是掩耳盗铃的高手啊,难怪当年朱棣都快打到城门口了,方孝孺还忙着改宫门名字,齐黄还亲自出去募兵勤王,朝堂上的大聪明们还给朱允炆出主意:陛下,咱们必须得赶紧解决燕军,不然让他们打到金陵,可就大事不好了。”
史书上就是如此记载的,在金陵城攻破的前夕,建文朝的文官大臣们就是如此给朱允炆出主意:再不解决燕逆,咱们就完了。
当年看到此处的时候,王凡觉得,纵观历史,建文朝的大臣们也就比宋钦宗的大臣们高明一点:至少他们没有在敌军在打到城门口时,让道士站在城墙上施法抵御,而是告诉朱允炆,咱得想办法解决敌军。
“若是离开金陵,吴公公认为,在下该去往何处呢?”王凡懒得用建文朝群臣思路思考问题了,直接问这位资深建文专家吧:“或者说,朝廷会让在下去哪里?”
“若是陛下问咱家的想法,咱家会建议您与凤翔侯共去军中。”老太监想了想,十分认真的回答。
王凡忽而明白过来,看着这老太监,好啊,绕来绕去,这老小子是来当说客的,他这是想要让自己退一步,主动脱掉小天师的马甲。
然后既卖好齐黄二人,又卖好勋贵们,还能名义上帮着自己脱身,这是一举三得的好处啊,比他还能捞人情。
王凡也只不过是想要和勋贵们交好,拉拢曾凤韶等青年文官。
这老太监居然三家通吃:果然大明朝的宦官能够成为史书上都少见的政治群体,合着这是从根子上就有颗奋发向上的心啊。
见王凡不说话,吴亮又道:“小天师若是愿意,有咱家在中间说和,把今日之事替陛下解决了,文官们也不会死咬着凤翔侯不放,这等恩情,勋贵们是会记在小天师头上的,您凭此机缘若是到了军中,有勋贵们护佑,不出一两年,平了湘燕两逆,到时既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又能凭着军功博一个好出身,咱家在朝中还是有些交好的朋友,到时就算给小天师个侯爵,也不是难事。”
吴亮为王凡绘制着蓝图大饼:“待那时小天师回到金陵,可就不是什么龙虎山小天师了,那可是陛下的学生,有咱家和勋贵们相助,文官们又欠了你的人情,科举之中,点个进士,也是易如反掌的。”
说道这里,有咬牙透露:“考中进士,或者教出一个进士学生来,可一直都是陛下的心愿。若是小天师能借着平叛之功,洗刷了今日的嫌疑,再考中了进士,啧啧啧,齐黄二公那时已经年迈,这朝中陛下不依仗您这位唯一的天子门生,还能依仗谁呢?”
好家伙,若不是王凡知道建文朝这群鸡零狗碎们是什么德行,还真被老太监说动心了。
可事到如今,老太监把话说的如此清楚,自己也知道,若非如此,只怕今日之事,还真不好解决。
略微想了想道:“既然吴公公真心相告,在下也就不再隐瞒,唯一担心的便是,一旦龙虎山小天师死了,在这金陵城内,谁能保证在下的安全?”
“太后娘娘。”吴亮说出一个让王凡十分意外的人来。
“何出此言?”
“太后娘娘最是心善,尤其是对孝子,更是喜欢。今日里在朝堂上,听闻石昭所言,太后娘娘不就认可了么?”吴亮道:“话已至此,咱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实不相瞒,太后娘娘对齐黄二公把持朝政早就不满了,只是陛下尚且需要他们二人辅佐,因此只能作罢。”
还有这事?
王凡脑海里想着关于吕太后的史料,很少...
看来大明朝的后权也是有野心的啊,只是被老朱从根上割了,娘家没人,空有野心没有实力,只能忍气吞声。
“有这一点在,只要咱家将小天师痛改前非,决定先到军中历练,再回金陵考进士的事,说于太后娘娘听,娘娘是绝对支持的。”吴亮唯恐王凡不相信,咬牙道:“娘娘虽然是妇道人家,却也知道,相对于齐黄二公,小天师年幼又有私通湘王的把柄在,日后就算掌权,也好控制。”
“吴公公,我可没私通湘王...”王凡见老太监把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愈发的哭笑不得,他还真是敢赌啊,与自己没什么交情,就因为今日之事,就把宝全押在自己身上。
吴亮马上急了:“小天师,咱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此间只有你我二人,何必对咱家如此?”
见老太监真的着急了,王凡赶紧道歉:“是小子孟浪了,吴公公莫要在意,嗯...我是叫王凡...”
听到此言,老太监欣喜的松了口气,交浅言深乃是大忌,他在宫廷里活了一辈子,岂能不知道?
但他活了一辈子,都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如今这个机会就在眼前,老太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再不抓住的话,自己也没几年活头了。
再者来说,当年陛下和齐泰不也是如自己这般抓住机会,方才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么?
“好,有你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老太监满脸笑容:“你在此好好休息,后面的事,全都交给咱家办就好了。”
说罢,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
王凡坐起来,看着老太监离开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吴亮的表现太过反常了,虽然他不怀疑老太监和自己说的这些有什么猫腻,但这种“拿命搏一搏”的架势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好像他亲眼见过类似的事发生,自己一直在等待着类似的机会一般。
不对劲...
王凡对自己的直觉很相信,就是靠着直觉,他方才走到了现在。
这种从吴亮身上突然产生的疑惑,让王凡感觉,这老太监一定还有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动机,他豪赌的动机!
到底是什么呢?
谁给了他这种错觉呢?
他到底是经历或者见证了什么事?方才产生这种得到权力靠赌博的做事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