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这帮子臭读书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武将群体里一个三十岁的刀疤脸汉子啐了一口,愤恨的说完,还向刘知府等人恶狠狠的看去。
荆州的文武之间,果然很符合大明朝廷独有特色,矛盾很大。
他啐完后,丝毫不在意刘知府等人的脸色,向着王凡问道:“敢问仙长,江东那群鼠辈文臣劝孙权投降,为何孙权最后没有听他们的?”
“因为江东军马大都督周瑜告诉孙权,如果投降,他们这些官员官位不降,俸禄不减,而孙权只有死路一条。”王凡开始添油加醋胡诌起来。
明朝科举以八股取士,虽时间不长,却已经颇成气候。
而“八股文”以“四书五经”为主,尤以“四书”更重,天下文人虽多有饱读诗书之士,却大多精通儒家典籍。
史书虽也是文人必读之项,但真正将二十一史读的滚瓜烂熟者却是少之又有少,毕竟科举不考。
再加上此时世家之间依旧有藏书的习惯,越是孤本或者刊发量少的书,越是喜欢藏在家中不让其他人观瞧。
因此整个大明,若说比对《四书》、《五经》和儒家典籍的研究度,随便拉一个秀才都能碾压王凡。
但从阅读量上来说,尤其是对历史典籍的涉猎,能比得过王凡这种生活在信息大爆炸,想要查阅古书文献都轻易而举,毕业后又以钻研史学,制作视频为生的人,几乎没有。
所以,王凡胡诌三国的事,张冠李戴,把鲁肃的戏码按在周瑜身上,刘知府等人虽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不敢当众挑这种无关紧要的毛病。
“周瑜,那可是江东第一武将!”刀疤脸十分配合的捧哏。
这群粗人整日里厮混在一起,又都是生死交情,连眼神都不需要示意,马上跟着道:“兵马大都督,可不就是武将么!”
“原来是周瑜周公瑾,所以说关键时刻,还得靠咱们当兵的!”
“没错,咱们对王爷那是忠心耿耿,王爷若是没了,咱们也决计不会独活。反正俺们也不稀罕当官,也不稀罕钱财,只愿意在王爷麾下听令!”
荆州的这些武将之所以对文官们如此敌视,原因很简单,湘王自焚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八成都是武官。
被围困前,张游做造反准备,前去联系时,只要是掌握兵权的,全部满口答应,甚至有人听张游说湘王反抗意志不怎么强烈时,还主动写血书劝谏纳投名状。
联系的文官,则多不正面回答,逼急了嘴上说需湘王当面下令,自己方才听从,不然恐坏了王爷大事。
而此时湘王已经被禁足,更禁止外人进王府,想要见湘王虽然不难,却也不容易。
至于说,那边杀出王府,第一个来支援的又是左亮这个千户,更是显得在这场造反里,文官与湘王若隐若离,全然不如将门子弟这般抛家舍业。
如今尘埃还没有落定,只是刚刚控制荆州,这群文人就开始鼓动湘王上书投降,让朝廷招安,这些个杀红眼的莽夫们岂能给他们好脸色?
刘知府等人也知道理亏,从龙之功也是分先来后到的。
今日里十分功劳,这群臭丘八占了九成,更是不能在此时触霉头。
但怒火总是要有个出去的地方,刘知府等人对视一眼,齐刷刷的看向王凡这个瘸腿道童。
一切都是这妖道一张嘴颠倒黑白方才闹到如此地步,如果不是他,刚刚湘王就已经拿起奏疏了。
可恶!可恨!可杀!
当下也不再把商师爷当挡箭牌,刘知府理了理衣衫,迈步上前,冲着朱柏行了官礼,口中道:“殿下,商师爷这封奏疏,乃是下官口述,所奏陈之意,正如刚刚所说,其目的,非是招安,更不是投降,而是为靖难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老朱的《皇明祖训》是明朝官员们必备的资料,刘知府也是平生第一次参加谋反的事,纵然平日里养气功夫到了家,面对这种事时,反倒不如武将们没有顾忌,慌乱之间只想着如何造反成功,控制荆州,却没有时间给湘王的造反套层遮羞布。
王凡刚刚一提醒,倒是让他恍然大悟,当下直接拿过来用,理直气壮的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他目光坚定的看着朱柏,让朱柏也不好再摆出对商师爷的冷脸。
如今已经扯起反旗,自己麾下文武如果间隙太大,反倒不是好事,朱柏马上点头道:“刘大人所言,乃是老成谋国之策。”
有了朱柏的态度,刘知府更加理直气壮,他转身看向众武将:“诸位将军,下官这么做,也是为你们着想。城内府库中,兵甲不足,守城器械更是少之又少,若是此时与朝廷对抗,就算是惨胜,诸位又有几人敢说能够全身而退?”
“这?”
武将们面面相觑,若说斗嘴皮子,他们不屑于刘知府争辩。
可说到带兵打仗,那是他们的特长。
兵甲充足和缺衣少粮,打出来的仗那是截然不同的。
“大家都是忠于湘王殿下的,不瞒诸位说,下官已经在家里备下二十七口棺材。若是殿下有任何不测,本官也决计不会苟活。”
刘知府说的慷慨激昂,直接把众人唬住。
场面一时间再次安静下来,朱柏看向刘知府,眼中多了三分感动。
“噗...”王凡却是十分煞风景的笑出声来,史书上湘王自焚后,可是没提到荆州官员有任何异动的,但凡刘知府真如他所说,合家全死,以他正四品的地方大官的身份,绝对会记上一笔。
朱棣后来给朱柏翻案时,也必然会给他追封个尚书衔,以示对忠臣的重视,让自己的臣子学习。
这位刘知府,能够提出以和为寻求准备造反方案,完全符合一句话:“造反不坚决,就是坚决不造反。”
在王凡看来,他这等言辞,和当年抗战时,姓汪的所谓“曲线救国”如出一辙,都是他娘的该杀的玩意。
“竖子,你笑什么!”刘知府气极怒指,袖子都微微颤抖,显然是忍王凡很久了。
“造反这种他娘的要命的事,岂有讨价还价的?”
别人都指着自己鼻子了,王凡怎么会继续指桑骂槐?直接冷脸看着他:“靖难不绝对,就是绝对不靖难。你看起来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就算不知兵,难道没听说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么?”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胆敢和知府大人如此说话!”商师爷即时的出现维护自己东翁。
王凡却不把他放在眼里,直勾勾的看着刘知府:“大人口口声声说,假意投降是为了多些时日准备,不让将士们徒送性命,那敢问知府大人。咱们能准备,朝廷就不能准备了么?是咱们准备的快,还是他们准备的快?咱们现在兵甲不足,难不成朝廷就准备充足了么?”
一番话,说的声音不大,却是震耳欲聋,众武将们方才醒悟过来:“是了,我们只想着自己这边,却是忘了朝廷也能准备的。哎呀,这等常识我本就知道,可怎么关键时刻却忘了呢?”
刘知府等人也是如当头棒喝一般,呆愣住。
心里想的也如武将们一样,这种常识性的事,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王凡看在眼里,悠悠的叹了口气,见朱柏看向自己,继续道:“殿下,此等事,贫道能够想到,殿下和诸位大人必然也能想到,之所以未曾考虑,便是因为有了妥协之心,方才一叶障目。”
今晚必须彻底给朱柏把所有的后路全给他斩断才行,不然自己一走,只要朱柏稍微对造反有些动摇,手下这群最会见风使舵的文官们绝对玩命劝降不可。
“夫战,勇气也!”王凡不顾腿伤,咬牙战起来,看着众人:“既然选择了靖难,那就不能再有任何的犹豫。成了,荣华富贵,公侯万代。败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黑暗之中,数百武将士卒齐齐看向站在马车上的王凡,只觉得这小小的道童,宛如一座大山般耸立在自己面前。
王凡看向想要蛇鼠两端给自己留退路的荆州文官们,轻蔑的一笑:“诸位不就是想要准备时间么?何须要向朝廷低头,贫道不才,愿替湘王殿下去北平走一遭。”
“你去北平,作甚?”刘知府也被这小道童的气势惊住,思维有些跟不上问道。
“劝说北平的燕王殿下也靖难,为咱们荆州争取到准备时间!”王凡冷眼瞧着被自己这句话直接整蒙圈的刘知府,心中更加鄙夷。
明朝的这群文臣,放在朝堂上搞党争,那真是一等一的好手,各个不怕死。
可若是放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能够睁眼看的,一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什么?燕王也要造,靖难?”
不光刘知府等人,连带着不少武官们也都惊讶万分。
只有张游几人则挺直了胸膛,得意道:“仙长精通奇门遁甲,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早就算出燕王殿下也会起兵靖难!”
王凡则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娘的,老子都说是要劝燕王造反了。
你这一说是算出来的,等燕王造反的消息传来,老子岂不是从苏秦张仪这等纵横家,变成寻卦问卜的神棍了?
湘王又听到王凡说起自己四哥,神情再次激动到语无伦次:“仙长,我四哥当真也会靖难?”
张游的好心腹胡大即时的补刀:“王爷,刚刚仙长说了,他老人家夜观天象,算定燕王殿下不日必反!”
“是靖难...”王凡想要留下一段“说动燕王随湘王一同靖难”的美好愿景还是被俩人联手砸个瓷实,只能放弃当苏秦张仪。
“好,好,好!”湘王这次得到了准信,激动的难以自已:“以四哥的本领,若是靖难,必定,必定...”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高兴,只要朱棣也造反,朝廷定当把注意力和大部分兵力用来对付北平,到时候荆州定然压力骤减。
“你算准燕王也要靖难?所以要去北平?我看你分明是妖言惑众,假借去北平之名,实际是想要连夜逃跑!”
商师爷气的连声音都尖起来,这小子居然如此不讲武德,咱们这些当师爷、道士给人出谋划策,消灾解难的,一旦遇到,想要分个输赢,辩个公母,需得靠自己的计谋本事,绝对不可以装神弄鬼。
好家伙,你居然连夜观天象这种臭不要脸的说辞都抬出来了,当真是让人唾弃!
“我要逃跑?”王凡蔑然一笑:“你且问一问胡大等人,贫道去北平,他们可跟随一同前去?”
心脏却吓的怦怦直跳:“淦,这老东西有点东西,居然能看出老子的本意。此老头断不可留,否则日后必成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