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赵长河见那笑容心中一个咯噔,却已经射了出去。
那蓄锐已久凝聚了所有力量、往昔屠神弑魔无往不利的一箭,直挺挺地穿透了天道之躯。金光射向远方黑暗,根本没效果。
而夜家姐妹的前后夹击,也变成互相对了一掌,各自闷哼而退。
天道虚化,散于四周。
日月星辰仿佛都在讥讽:「你们的界内布局,做得确实了不起,手段远远超出了我的预计…但夜无名难道没有告诉你们,此界只是我的法宝,法宝自演天地,所诞生的天道本该是你们姐妹、尤其是你夜九幽,而不是我?只不过你们应该要叫我主人,我以主人的意志剥夺了你为天道的权利,将你们一分为二,由我来掌控此世。」
夜九幽冷冷道:「那又如何?」
「界内的任何变故,都只是我扰乱你们对世界掌控的插足手段。无论把你们一分为二、催生四象,还是安插灵族之躯、安插剑皇暗子、操纵波旬等负面意志、引发佛祖道尊等人的黑化…都只不过是为了让世界偏离原本该有的样子。你们把这些一一拔除,也不过是让世界恢复本该有的模样,排出我对世界的影响,而不是削弱我本身。」
赵长河看了夜无名一眼夜无名闭目悬浮,没有说话。
看来先前猜错了一些…杀那些先天魔神之类的,本以为是削弱天道的,实际不过是削弱祂对世界的掌控。
看来夜无名引进地球的历史来混淆纪元,也是为了这个,当整个人道纪元的概念都已经脱离了天道设定,祂的影响力和掌控力自然也就越发薄弱了。
当祂对世界的掌控全面被拔除,难道夜无名是想她自己来掌控世界?她的目标有这么低级么?
天道笑道:「而我作为此世的主人,整整两个纪元,内里诞生之物无不是根据我的意志而成…龙魂之木所谓的灭魂之效,那是我定好的东西,你用它可以灭魔神之魂,又如何能对我起效果?赵长河,你修行至今,却依然在依赖我所诞生之物,不觉得自己很可笑?」
赵长河默然。
照这个说法,其实连龙雀与星河对祂都未必有效,因为也都是祂定义之中的材料构建而成的。当大无名没有铸完星河,是否因为察觉到了铸成也没有意义?
不对…龙雀和星河有效…因为它们有灵。本质上夜家姐妹也是世界之灵,她们可以脱离定义对天道生效,那龙雀与星河也该可以,前提是它们要达到这个实力。可惜龙魂弓确实无灵,无效是理所应当。
惯性使用龙魂弓去灭杀强大的神魂,以至于浪费了最好的夹击机会。
思索间,天道又在说:「至于你们姐妹俩…倒是天然都有给我造成麻烦的本钱。很可惜当你们一分为二,各自冲突,当你们同时在场,属性上的冲突牵引就只会让你们自己互相对撞…还不如单独来车轮战的有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笑得乐不可支,显然眼下的状况让他觉得很是有趣,有种操纵所有人喜怒哀乐与命运的快感。
夜九幽青着脸合着这意思,要一个人做逃兵?
或者说…她也看了夜无名一眼。难道要和这混账玩意儿合体?谁特么愿意!何况谁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合体,合了又算谁的?
根本解决不了的问题。
且不说做不做得出来,单论天道这些话,你敢直接当真理全信了么?一旦真的只留下一个人,被各个击破那就真的纯属搞笑了。
这便是祂的牵丝戏,牵着每个人无可奈何的命运,不管怎么取舍都无可奈何。
看着四周星辰都在狂笑的样子,夜九幽死死捏着纤手,咯咯作响。长河已经布置得够殚精竭虑了,自己跟 着长河行事如此轻松地达成了最初想要的结果,扫平界内六合八荒,破界直面天道与夜无名的最终战…确实无愧于自己对他的全面信任。
可到了最后依然感觉如此无力。不是长河的问题,是自己的。
「行了。」始终沉默的夜无名终于说出了见到赵长河与夜九幽之后的第一句话:「我与祂的对弈之中,你们本来就只是扫平内部的棋。之所以很多事不交流,本质其实是我挺信得过姓赵的水平,能够解决好他范围内的事情,不需要我多置喙。事实证明完成得很好,还超标了,我真没想过你居然真敢泡九幽。」
赵长河语气阴阳:「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信任了?」
夜无名不搭这腔,淡淡道:「总之以你如今的实力强行参与这里的事,只是碍手碍脚。如今看也看完了,好奇心也满足过了,回到你们应该去的地方就行了…别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夜九幽冷笑:「凭你想赶我们走?你算老…」
话音未落,夜无名睁开了眼睛。
那眼眸荒芜死寂,却与此前夜九幽的那种不太一样,夜九幽早前再是荒芜你也可以看得出那是个活人的眼眸,有属于她独特的神采在内。而「两眼无神」四个字用在夜无名这里就不是形容词,是物理,一双真正缺了「神」的死寂之眼。
赵长河心中剧烈地跳了一下。
随着夜无名的睁眼,他赵长河的身躯再也不听使唤,居然一把搂住了夜九幽,连拖带拽地把她往界内扯。
夜九幽:「?」
夜无名趁机伸手夺过藏在夜九幽随身空间里的那页时光之书,嘴角微挑:「挺好的,他征服了你,反倒省了我一番手脚。有本事你揍他啊。」
夜九幽气急:「你…」
「安心带着去吧,我的…姐姐。」夜无名轻声一笑,死寂的眼,嘴角却勾勒着妩媚的笑意,看得人心胆发寒。
夜九幽第一次听这货叫自己姐姐,以前都是自己这么叫她…听起来似乎还挺爽的。但此刻得意不起来,被赵长河死死抱住,啥都做不了。她还真舍不得揍赵长河,就这么一个迟疑,天书被夺,人还被扯到界内去了。…。。
回界内的落点还很特殊…是个此前所有人都没能找到的地方。
也是赵长河与飘渺此前盗莲台来过的地方…代表三界之中天帝所居,夜宫。
此刻的夜宫荒寂无人,幽静可喜,倒有点像是夜九幽自己的幽暗深渊。然而此刻夜九幽哪有心情去管这破烂夜宫是怎么回事儿,简直像是个被法海拖走的白娘子,眼睁睁地看着外界夜无名的气息疯狂增长,眨眼之间就达成了夜九幽此前千辛万苦也没能达到的层面。
御境三重之上的那一层,天道层级!随着夜无名天书完满,便已达成!
是了…夜无名身合天书,但此前的天书始终未曾圆满,哪怕差一页看上去差不了多少,有没有圆满还是很不一样的。现在的夜无名才是身魂完整的全盛夜无名!
赵长河带着夜九幽破界夹击天道的举措,是不是夜无名早就知道无效,她等的就是姐姐姐夫俩口子带着天书上来送?
毕竟她早就有办法控制赵长河…
夜九幽气急之中,夜无名却在含笑:「此时界内肃清,只余你我。若说原先我杀不了你,现在的我与你并驾齐驱,你的牵丝戏早就断了,还在自以为是个什么?」
天道重新汇聚人形看着此时气息强悍的夜无名,也有些沉默,似是也没想到夜无名的伏笔埋得那么深远,从几年前就为了今天。
半晌才略带些佩服与叹息,慢慢开口:「其实若是夜九幽达到你现在的层面,我还真会忌惮于她。但你不同,你衍生于她,衍生的过 程还是源自我的分割与赐予,也就是说她的生命并非我创造,反倒你有一半算是,与龙魂弓的意义差不了太多。你要杀我很难,就算自爆身躯,也不过再度与我两败俱伤。」
「上个纪元我不够决绝,爆了身躯还留了神魂呢。」夜无名轻声一笑:「当然了,上个纪元还有太多东西没有肃清,我也不能绝掉自己的后路。到时候你借什么灵族大地重生,我却自己爆没了,岂不是愚不可及?还好纪元重开,一切如我所想,今日界内已清,你我也可以了结了…」
天道听得好笑:「你爆了我就会死?难道我是站在这里陪你过家家的?」
「可我有帮手啊…你看。」
远在夜宫,赵长河一脸便秘地再度张开龙魂弓,搭上的箭却不是那些龙魂金箭,而是…星河剑。
「我当年欲铸星河,从来不是为了自己用的…星河之内,自演苍穹,是为牢笼。让赵长河从承续烈之意到了后来改承我自己,也是因为发现他才是最适合铸成星河的人,以待今日。」
「嗖!」星河剑出,不需要任何轨迹,直接划破虚空,在界外再铸小天地,把天道与夜无名一起困于其中。
一直在笑的天道终于笑不出来了,试图飞遁,却发现星河无尽,不管怎么远遁,却依然只是方圆咫尺。…。。
虽然以祂的实力,最多困他片刻,可只需要片刻已经足够。
夜无名双手微张,短发轻飘,再度闭上了眼睛:「你早就该走…却为了满足你操纵苍生的成就感,洋洋得意地叙说你的成果,到了现在万事俱备,你来不及了…当年趁你受伤,自爆我的身躯,也毁了你的身躯…如今自灭我的魂魄,自当也可以灭掉你的魂魄。」
天道忽地抽出一把巨斧,重重劈在星河之上。
夜无名死寂的眼眸里隐现神光:「天意本当无名。从此以后,我身化幽幽青冥,以被动之意取代有灵之天。长河已是夜帝,行天帝之事,是我利用了你的补偿。九幽重归幽冥,飘渺镇此人道,她们都听你的…从此三界归一,交付于你。」
「是么?」夜宫之中忽地传来赵长河的声音:「你计划得真好,好感人哦…但老子不同意。」
夜无名愣了一下,低头看向界内。赵长河怎么还能自主说话?
却见赵长河脑袋后面慢慢浮现一双眼睛的虚影,那眼眸灵动妩媚,粲然如星。
夜无名心中一跳:「你…怎么办到的?」
虽然知道赵长河多半对身后眼早就知道也早有准备,可也没见他对此做过什么,究竟是怎么排出身后眼的?既然能够排出,那刚才被控制的举措是在做戏?就为了看她夜无名打算干什么?
「借用三年,该是还你的时候了!」
「嗖嗖」两声,眼眸虚影回到夜无名身上,那死寂荒芜的眼眸终于有了神采,瞳若秋水。
「早在老子还没破御之时就在暗修排异之法,老夏提点的。他一辈子都在跟你较劲,较到现在,差不多可以含笑?」赵长河慢条斯理地再度张弓,弓弦上搭的不再是龙魂箭,也没有了星河。
而是一束血色的光,不知道那是什么。
「天道想安排你们,你想安排我们…问过我的感受了么?」赵长河眼神有些狰狞:「想多了,臭瞎子…破坏你的计划,可是九幽与飘渺心心念念的事,想死没那么容易!」
夜无名失声道:「赵长河你疯了!你的气血是这么用的吗!就算你身死魂灭,以你此时的修行也根本伤不了祂!」
「是么?」赵长河低声道:「飘渺。」
苗疆,飘渺抿紧了嘴,有些不甘愿地把自己的所有力量转注给赵长河。
这是早就测试过的 作为人道气脉的辅助,飘渺可以把自己的所有力量借给代言此世山河的赵长河。
只不过赵长河这一击…好像会死。
飘渺隐隐知道赵长河在想什么,心中很是忧虑,但到了这种时候也只能无条件相信他。
「其实你若能保证你的魂魄与祂共灭就能绝对成功,倒也没什么不行…问题是我不信,祂有可能是在演你。」赵长河说着说着,慢慢汇聚着夜帝信仰、四象之功、八方之力、幽冥之重,把所有力量聚成了一点,把神弓拉得满满:「因为他说的话,像是引导你自灭神魂…当然可能是我敏感了,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你就不能死。你们姐妹的合体,才可能是真正的解决方案,你死了就没了。」…。。
天道停下劈斧,饶有兴致地看向赵长河:「你很聪明,力量也很强…但你以为,不靠夜无名,凭你可以阻止我?」
赵长河微微一笑:「我知道我的实力可能是一场虚幻,你早就布好了当我自以为能对你产生威胁时,却发现本源不稳、生命陨落的结局…但那又如何?」
天道终于动容:「你知道?」
赵长河收起笑容,淡淡道:「当然。你说我用的东西都是你的,对你无效…但我有个东西绝不是你的…那就是我从自己的世界带来的血肉之躯,我的命不是你给的!当我本就打算用它的时候,你所谓的命运又算个屁?」
他低头看了一眼,苗疆之上,烈的阵盘支离破碎,悬浮虚空。
但上面铭刻的血性,却始终永存。
「前辈,抱歉刚才无一字与你送行…晚辈入此世以来,承你之意走到今天,言语不足为凭,自当以血相祭。」
「臭瞎子,夜宫你自己住吧,洗白了等老子找你!」
「绷!」弓弦爆响,箭若星河,铺洒九天。
神佛俱散,不在于刀。
神州大地,西域苗疆,东海万国,所有人仰首望天,所有人都能听见这句狠话,也都能看见一道血色长河,奔流不回。
天地摇晃,电闪雷鸣,暴雨飘雪冰雹同时现于苍穹,入目的却只有无尽血海。
整个天下目瞪口呆。
一缕残魂摇曳,落在夜九幽身边。
夜九幽看也不看九天之上的结局到底怎样,一把捞起魂火,闪身直赴幽冥。
九幽深渊之底,所谓活死人肉白骨的莲池幽幽绽放着生命之光。
第九卷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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