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五年正月间的这场雪下得很大,如玉龙漫天狂舞。
黄敏担心雪太大待会儿没法回来,只得急忙转身去了杨妃这里。
杨妃因朱翊钧说今晚要来,就亲自将昨夜静置了一晚的乳汁提前拿了出来,准备雪腴奶酪,她在分离开乳汁经静置而浮于表面的乳脂后,就开始将亲制茶水四瓯倒于乳汁里,且置于铜壶用文火搅煮起来。
“娘娘现在还有心情煮这个?”
“权都被夺走了!”
杨妃身边一女官答应蒋氏这时不满地问了杨妃一句。
杨妃浅浅一笑道:“皇爷喜欢吃我做的雪腴奶酪,说我做的雪腴奶酪不伤脾胃,这个天正适合做这物。”
蒋氏白了一眼,问:“娘娘就真的不让人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刘妃告发了窦夫人的吗?”
“打听什么,她本就犯了大罪,本宫又何必生事。”
杨妃说着就继续认真地煎煮起自己要做的热饮来。
砰!
突然,一声勐烈的摔门声在这时传来。
杨妃只是笑笑,倒也没说什么,将铜壶里的乳汁煮至粘稠如玉液珠胶时,就加干果装于上面,而倒入白瓷杯中,静置于桉上,使其渐渐冷却如雪腴。
杨妃自己则从旁继续翻阅起药桉来。
“雪太大了,皇爷应该是不会来了。”
蒋氏这时走了回来,拍着身上的雪,而走到杨妃这里,端起雪腴奶酪喝了起来。
杨妃见此忙搁笔:“这是陛下的!”
蒋氏笑道:“皇爷不会来了,娘娘赏奴婢吧。”
“娘娘!”
黄敏这时走了来,瞅见了这一幕,且忙喊了一声。
蒋氏转身笑着走来:“你来啦,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要我们娘娘做的。”
黄敏回道:“皇后娘娘让我还书来了。”
“既是还书,何必劳姑娘亲自跑一趟,您可是坤宁宫的人,待娘娘要时,我们去拿就是。”
蒋氏笑着说道。
黄敏道:“就是见你们这边一直没来拿,皇后娘娘就以为是贵妃娘娘忘了,所以就让奴婢亲自送来。”
蒋氏尴尬一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没忘!”
正认真重新分离乳脂的杨妃这时轻声回了一句。
黄敏微微一笑,就把书递给了蒋氏。
杨妃这里颔首:“辛苦!有赏!”
黄敏道谢而去。
而黄敏离开后,李进这里也回了慈庆宫,向李太后禀报了秦氏被杖杀和设女学以及窦氏背着杨妃敛财被判腰斩的事。
“这么说这事和杨妃没关系?”
李太后因而问着李进。
李进回道:“要说关系也只能说是驭下不严。”
李太后听后点了点头:“也就皇帝崇尚新礼,喜欢有利国利民之能的妃嫔,而不信‘女子无才便是德’,否则就以她杨氏的性子,在这宫里活不到现在,也不会现在还能待在贵妃的位置上,入宫这么久还能雪肤月貌、精神奕奕。”
“娘娘说的是,皇爷即位后,后宫的确没以前那么倾轧,上至诸贵人下至宫人都没那么战战兢兢,只那些心术不正,想借着各种名头欺压别人一头的人下场很惨。”
李进回道。
“设密告制度,再加上内廷赏银恩典一直只多不少,外面也在减税免役,是让很多人不得不都收敛点,让整个后宫和睦许多。”
“连带着我娘家人也因为被赏许多认购劵,如今对皇室少了许多埋怨,既然如此,我就更加不用去管他的闲事了,要设女学就让他设吧。”
李太后说着就看起佛经来。
朱翊钧的确打算设女学,且将郑王和肃王叫了来:“宗室中可有善管理王府内务的,男女宗室都要有,两位接下来拟个本举荐上来,朕要重整宗人府的职能,加强皇族宗室的培养,不能让一些奸恶之人借着教导皇亲贵胃的名义,再做有违新礼的事。”
郑王和肃王皆拱手称是。
朱翊钧在见了郑王和肃王叫来后,就又宣见了戚继光:“公主府的教引嬷嬷秦氏索贿驸马,这事你是知道的?”
戚继光不由得一怔,随即回道:“是!”
朱翊钧听后把声音一沉:“那为何不上奏?!”
戚继光忙拱手回道:“陛下容禀!臣是一外臣,不好干预皇家内闱之事,也不好因为犬子,让陛下为内闱闹心。”
“你是不是还觉得行贿也没什么,多给些银元给秦氏也没什么,反正你蓟国公府现在出将入相,禄丰利厚,也不差银元?”
朱翊钧问道。
戚继光不得不咬牙回道:“是!臣甘愿领罪。”
朱翊钧又问道:“你是不是担心你戚家多事,会惹太后不满,进而导致天家母子失和,所以宁委屈自己儿子和公主?”
戚继光再次回道:“是!”
“但太后没有不满,且主动劝朕杖杀了秦氏。”
朱翊钧说道。
戚继光默然站在一旁。
朱翊钧看向戚继光,语重心长道:“你啊,更适合做媳妇,不像是武夫,让你出将入相,做枢密使,难怪会有一不少文臣能接受,但你这样,新礼能推行得了吗?”
“就因为秦氏是太后的人,所以可以乱来,然后就因为驸马是你儿子,就可以受委屈,连带着公主也跟着可以受委屈?”
戚继光回道:“陛下说的是,是臣在新礼上的认识还不足,臣有罪。”
“知道不足就好!”
“当初余卿等倡导新礼,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礼法能合乎国家与民族利益,能利社稷苍生,能保证富国强兵惠民的思想得以贯彻,能真的做到对尊者以敬对卑者以仁,使每个汉人都能被当做人对待,能被尊重,只是对心存不仁不敬之心者予以坚决消灭!”
“卿倒好!”
“就因为担心太后与朕失和,宁肯坐视公主与驸马受委屈,坐视她秦氏用旧礼那一套打骂她人且受贿索贿。”
“这样看上去表面上是保住了朕和太后的颜面,但实际上却是在坏整个内廷的风气,把仁义道德变成了吃人的工具,进而将来说不准,会坏了整个天下的风气。”
“卿那时将何以自处?”
朱翊钧问着戚继光。
戚继光忙匍匐在地:“臣甘愿领罪!”
“平身吧。”
“去贼易,去心中贼难!”
“卿心中残存的旧礼思想根除不可能是一天两天就能根除,但朕希望卿能尽快根除心中旧礼之孽。”
“而为让卿谨记这次教训,朕是要对卿予以一些惩戒,且罚一年俸禄,暂不减爵,毕竟是卿的爵位是军功得来的。”
“不过,卿当继续多为战胜旧礼余孽而努力,首先就是继续强我大明兵力,使能有更多外利惠民。”
“如今太后越发通情达理,愿意接受朕用新礼治人,就在于武清伯府得赏不少外利。”
“卿当明白朕的意思,以新代旧,靠的可不只是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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