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右都监且慢。”

    听见有人喊他，金国右都监耶律余睹止住了脚步。

    辽国还没有灭亡时，耶律余睹就是辽国左金吾卫大将军、东路都统，辽国一员赫赫有名的勐将。

    本来耶律余睹的人生应该风光无限，或是为辽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名留辽国的史册。

    谁想，耶律延禧那个千古第一大昏君，一点脑子都不长，竟然相信萧奉先诬陷耶律余睹勾结驸马萧昱阴谋扶立其外甥晋王耶律敖卢斡的话。

    而且，耶律延禧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耶律余睹等人，毫不犹豫的就赐死了耶律余睹的大姨姐文妃萧瑟瑟，诛杀了耶律余睹的连襟萧昱，剑指耶律余睹。

    对辽国忠心耿耿，没招过谁，没惹过谁，一心为辽国练兵、为辽国谋划，准备与不断崛起的金军决战耶律余睹，走投无路之下，只能率领忠于他的族人和部曲投降金国。

    让耶律余睹没想到的是，当时的金主完颜阿骨打，是一个非常仁和宽厚的人，他的心胸非常广阔，知道辽国大将耶律余睹率领族人和亲信来投奔自己之后，不仅亲自接见了耶律余睹。

    还一见面，完颜阿骨打就十分热情地招呼耶律余睹：“来来来，快过来，同我坐在一起。”，邀请耶律余睹同座。

    并且，完颜阿骨打当场就跟耶律余睹保证：“你若能为我立功，我会别当奖励和重用。”

    之后，完颜阿骨打为耶律余睹置办了一场风光无限的接风宴盛情招待了耶律余睹。

    关键，完颜阿骨打仍让耶律余睹以原职统领所部。

    完颜阿骨打对耶律余睹的信任，让当时已经走投无路的耶律余睹大为感动。

    出于对耶律延禧的愤恨，耶律余睹不仅将金国当时的虚实全都跟完颜阿骨打说了，增强了完颜阿骨打推翻辽国统治的信心，还亲自担任先锋帮金国打下了辽中京，之后为金国南征北战，带着金军消灭了辽国，立下汗马功劳。

    看起来，耶律余睹似乎铁了心的为金国效力，一心找耶律延禧报仇，甚至不惜灭掉他自己原来的祖国辽国。

    事实上，如果完颜阿骨打一直活着，耶律延禧所统治的辽国一直存在，是有很大可能性会往这个趋势发展的。

    可耶律余睹投降金国仅仅四年时间，完颜阿骨打就驾崩了，辽国也在乾金两国的夹击下灭亡了，耶律余睹最恨的耶律延禧也成了李存的阶下之囚，耶律延禧的妃嫔、女儿全都被李存夺去，耶律延禧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那时，耶律余睹失去了奋斗目标不说，金国的皇帝也从豁达大度的完颜阿骨打换成了猜疑心比较重的完颜吴乞买。

    对于背叛过自己祖国辽国又甘心当他们金国鹰犬为他们金国灭掉辽国的耶律余睹，完颜吴乞买毫不信任。

    其实——

    不仅是完颜吴乞买，金国的很多高层，也包括完颜阿骨打，从来都没有真的信任过耶律余睹。

    当初，耶律余睹初降金国时，在完颜斜也等女真将领的建议下，完颜阿骨打就拘留过耶律余睹的家属妻儿为人质。

    耶律余睹请求完颜阿骨打送还自己的家属。

    结果，完颜阿骨打更加怀疑耶律余睹的忠诚。

    随后，完颜阿骨打更是诏令咸州路都统司好好监视耶律余睹，并且诏令把耶律余睹所带的契丹军迁往女真腹地，原因竟然是契丹军太强悍，驻扎在边境不安全。

    辽国灭亡后，契丹军帮助金国发挥先锋军的作用，耶律余睹等契丹将领建立大功，有些人滋长傲慢自负的情绪。

    女真将领见此，很不服气，甚至颇有些微词。

    恰好耶律余睹的部将耶律麻举报耶律余睹谋反，于是完颜斜也再次提醒完颜阿骨打早点向耶律余睹和他的契丹军下手。

    还好，完颜阿骨打比较英明，没有相信女真将领的挑拨，他请来耶律余睹等契丹将领，从容地对耶律余睹等人说：“今闻汝谋叛，诚然邪，其各无隐。若果去，必须鞍马甲胃器械之属，当悉付汝，吾不食言。若再被擒，无祈免死。欲留事我，则无怀异志，吾不汝疑。”

    耶律余睹等契丹将领听后都震惊战栗，也被完颜阿骨打的用人魄力所折服，纷纷纳头便拜。

    最后，完颜阿骨打只将比较狡猾的图喇杖打七十，其他人全部释放。

    如果完颜阿骨打能够一直在位，那么被完颜阿骨打用软硬兼施的手段折服的耶律余睹十有八九会一直老老实实的为金国卖命。

    可完颜阿骨打早早的就死了，金国的皇帝换成了极不信任耶律余睹的完颜吴乞买，而且始终都不信任耶律余睹的完颜斜也成了金国的皇储。

    一时之间，形势对耶律余睹空前的不利。

    万幸！

    那时，完颜吴乞买刚继位不久，外有大乾王朝这个强大的敌人在侧，需要强大的军力来保障金国的安全，内有完颜宗翰等骄兵悍将不服朝廷的管束，需要军队来平衡其势力，而耶律余睹又是金国中的契丹人的领袖之一，所有契丹人都在看着完颜吴乞买怎么对待耶律余睹。

    清楚这些的完颜吴乞买觉得动耶律余睹的成本可能会很高，所以暂时没有动耶律余睹。

    当然，这也是因为耶律余睹很精明，他主动向完颜吴乞买请辞，表示他年纪大了，打了一辈子的仗，身上受伤也不少，想要安享晚年，所以让其子耶律昂哥带他统领他所部的契丹军，而他就在京城里养老好了。

    换而言之，耶律余睹是把他自己当成了人质，让完颜吴乞买、耶律斜也对他放心。

    再加上，李存早早的就将辽国唯一的希望耶律大石给弄死了，让辽国彻底灭亡，根本就没有西辽，耶律余睹看起来也无处可投，这无疑减少了金国高层的不少猜疑。

    这样，在历史上三年前就该被金人给弄死的耶律余睹，才能勉强活到现在。

    不过，耶律余睹活着是还活着，但他与金国高层之间的相互猜忌、相互提防，可是一直都存在的，哪怕完颜吴乞买和完颜斜也全都死了，金国的皇帝换成了完颜亶，主持金国朝政的人换成了完颜宗磐、完颜宗干、完颜宗隽等人。

    耶律余睹深知金国高层对他的不信任，纠结的内心，让他整日不安。

    可耶律余睹还不敢将他的真实情绪表现出来，他只能每日纵酒笙歌，不过问任何国事，不与任何权贵结交（也没有金国权贵愿意与耶律余睹这个自身难保的前朝大将相交），麻痹金国的高层。

    耶律余睹真没想到，他都做到这种程度了，竟然还有人找上他，想要跟他喝酒。

    一个小酒馆中。

    看着面前笑吟吟的宇文黄中，耶律余睹打定主意，宇文黄中找他喝酒没有问题，但谈任何敏感的事，他都绝不接茬，绝不给任何人害他的机会。

    没错。

    虽然耶律余睹还不知道宇文黄中找他干什么，但他本能的猜到，在这个充满了内忧外患的时刻，身为完颜宗干、完颜亶心腹的宇文黄中，找他喝酒，肯定没那么简单。

    事实上，根本不想卷入金国高层内讧当中的耶律余睹，真不想跟宇文黄中喝这顿酒的。

    可万一耶律余睹惹得宇文黄中不高兴了，身份高、权力大又是完颜宗干、完颜亶父子亲信的宇文黄中在完颜宗干、完颜亶父子那里一进谗言，可能就会要了耶律余睹的老命。

    所以，哪怕耶律余睹不愿意跟宇文黄中喝酒，他也必须虚与委蛇。

    可让耶律余睹万万没想到的是，宇文黄中找他似乎真的只是喝酒，跟他聊得也都是些风花雪月、佛法、不牵扯任何利益的时事，完全没有敏感的东西，就仿佛，宇文黄中真的就是在跟他闲聊，要发展他当自己的知己好友。

    慢慢的，耶律余睹的戒心也就放了下来，开始跟宇文黄中把酒言欢。

    其实，耶律余睹之所以跟宇文黄中把酒言欢，也是看上了宇文黄中在金国的地位很高，又深受完颜宗干、完颜亶父子的信任，想着他要是真能跟宇文黄中交上朋友，将来万一他有难，没准宇文黄中还能拉他一把，退一步说，这总归没有害处不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之后，宇文黄中和耶律余睹都有些微醺了之后，宇文黄中突然扯下自己腰间的一块非常精美的玉佩送给耶律余睹说：“我敬将军英雄，此物将军万万收下，不然便是不将宇文黄中当成朋友。”

    宇文黄中都这么说了，耶律余睹也不好不收下。

    可收下了之后，耶律余睹却有些犯了难！

    耶律余睹根本就没想过，今天会遇到宇文黄中，更没想过宇文黄中想要结交他还送贴身宝玉给他当礼物，进而一点准备都没有。

    而不回礼，又不好。

    关键，耶律余睹看到了结交宇文黄中这个当朝大红人的机会，他不想错过宇文黄中这个朋友。

    想了想，耶律余睹便将他随身佩戴多年的金刀送给了宇文黄中。

    宇文黄中也没跟耶律余睹客气，很洒脱的直接就将耶律余睹的金刀插在自己腰间。

    这顿酒是耶律余睹这几年喝得最痛快的一顿酒，他与宇文黄中很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意。

    酒后，真的喝醉了的耶律余睹，与宇文黄中依依惜别，然后回家大睡了一场。

    可耶律余睹不知道的是，与他分别后的宇文黄中并没有回家睡觉，而是就近双指插喉，立即将他喝下的酒全都吐了出去。

    接着，宇文黄中将耶律余睹的金刀交给他早就收买了的一个耶律余睹的亲信，也就是耶律余睹的亲兵合董恰，让合董恰立即去将金刀和他交代给合董恰的话带给耶律昂歌。

    没错。

    宇文黄中第一步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耶律余睹，而是即将率领五万契丹军去增援锦州的耶律昂歌。

    耶律昂歌见到合董恰时，正准备率领契丹军出征去增援锦州城。

    见合董恰在这时候来找他，耶律昂歌非常差异。

    合董恰对耶律昂歌说：“右都监叫小人对统制说：你我父子原本投奔女真人是为避祸，但女真人却心胸狭隘，一心除去我父子而后快，为父不得已，以身为质，才得以苟活至此，今大乾皇帝陛下派大军来打，金国必灭，此正是我契丹报仇雪恨之时，我儿若是孝子，便为老父赚下锦州城，以锦州城作为我父子在大乾晋身之资。另我儿不必为老父忧心，老父已有脱身之法，他日必带全家与我儿团聚，此事断不可犹豫，犹豫必害事成，有金刀为证，我儿勿疑。”

    听完合董恰转述的“耶律余睹”的话，耶律昂歌大吃一惊！

    耶律昂歌万万没想到，“耶律余睹”竟然让他叛金投乾，而且还让他帮大乾王朝夺取至关重要的锦州城！

    本来耶律昂歌也不会傻傻的全信合董恰的话。

    但是眼下“耶律余睹”所说的全是事实。

    金国高层压根儿就没有信任过他们父子，要不是耶律余睹以身为质，他们家的男人可能早就被女真人杀光，女人则被女真人瓜分一空了。

    再加上，金刀的确是耶律余睹的贴身之物伴随耶律余睹多年，合董恰也的确是耶律余睹的亲兵，对耶律余睹忠心耿耿。

    关键，耶律昂歌真的曾与耶律余睹商量过去投大乾王朝一事。

    据耶律余睹、耶律昂歌父子所知，李存是囚禁了辽国的皇室和宗室，夺取了辽国的皇室之女和宗室之女。

    但事实上，李存只是对追随耶律延禧的辽人如此，对北辽的契丹人，李存则不是这个样子，像萧庆、耶律德元、萧仲恭等原北辽的契丹人（其中还有不少辽国的宗室和外戚），在大乾王朝混得风生水起，颇为受到李存的重用。

    在被金人不断猜疑，又时刻得提防金人诛杀的情况下，耶律余睹、耶律昂歌父子难免会动率领他们的族人和亲信前去投奔大乾王朝的念头。

    可是，不等耶律余睹、耶律昂歌父子有所行动，耶律余睹的妻儿就被金国的高层给拘禁起来，押赴上京，逼得耶律余睹不得不亲自以身为质。

    投奔大乾王朝的事才不得不暂时搁置。

    这一切的一切加到一起，真由不得耶律昂歌不信合董恰的话。

    另外，耶律昂歌还不到三十岁，正值年轻气盛之时，他其实早就受够了金国高层既想利用他们父子帮金国统帅契丹军，又不信任他们父子，处处防备他们父子，还总动诛杀他们父子的念头，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关键的关键，耶律昂歌是个大孝子，他觉得，他要是不按照“耶律余睹”的话行事，没准会害了耶律余睹的性命，甚至是会害了他们一家的性命。

    毕竟，在耶律昂歌看来，耶律余睹那里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一个完整的反金的计划，他这里肯定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所以，思虑再三之后，耶律昂歌决定按照“耶律余睹”的话行事。

    耶律余睹、耶律昂歌父子手下的很多契丹人，其实在心里早就恨死了灭了他们祖国、刨了他们祖坟、抢他们女人、还奴役他们且不信任他们的女真人。

    而且，金国境内的契丹人常听从大乾王朝来到金国的契丹人说，他们在大乾王朝那里过得非常好，大乾皇帝对他们一视同仁，而且大乾王朝极为发达、强盛、安定，只要去了大乾王朝，就能过上幸福又稳定的日子，进而让不少金国境内的契丹人对大乾王朝心生向往。

    因此，耶律昂歌跟这些契丹人说了“耶律余睹”的计划之后，立即就得到了很多契丹人的支持。

    在这种情况下，耶律昂歌当即率领所部契丹军，星夜赶路，第一个前去增援锦州城。

    害怕夜长梦多，也害怕他们中的谁，跟他们面和心离，耶律昂歌率领契丹军刚被锦州城中的金人迎入锦州城，耶律昂歌就一刀砍下了来迎接他的金将的脑袋，随即高举马刀大喊：“女真狗灭我大辽，盗我辽人祖坟，抢我辽人金银、妻女，今大乾天兵来剿，正是我辽人报仇雪恨之时，随我杀光女真狗啊！”

    言毕，耶律昂哥就一马当先向着来迎接他们的金军杀了过去。

    很快，数万契丹军就全都杀入锦州城。

    通过千里镜看见这一幕，早已经收到李存派人给他送来这个情报的岳飞，大喜，随即下令：“传我命令，勐攻锦州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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