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不是地窖？”

    下来后，曹信才发现猜错。

    从卧室床下的入口进来，根本不是什么地窖，而是一条地下通道。顺着梯子下到底，是一个狭小空间，约莫茅房大小。

    再往外，有一通道勾连。

    曹信从随身空间取出火把，往前探去。走了大约七八十步的距离，就到了尽头。仔细一看，尽头是一道暗门。

    推开暗门。

    漆黑一片。

    “这里是——”

    曹信艺高人胆大，拿着火把照了一圈，心里已经清晰：“这是无忧洞！”

    ……

    “西京沟渠极深广，亡命多匿其中，自名为‘无忧洞’；甚者盗匿妇人，谓之‘鬼樊楼’。国初至盛世，常有之，虽才尹不能绝也。”

    ……

    “无忧洞。”

    “鬼樊楼。”

    此二者说神秘也神秘，说寻常也寻常。

    西京城地下排水系统又深又广，里面可以住人，多有亡命之徒藏匿在里面，他们管这叫‘无忧洞’。

    还有一些人贩子拐了妇女儿童藏在这儿，又叫‘鬼樊楼’。

    自国朝初始到盛世年间都存在，朝廷虽然经常派人去清缴，却都不能杜绝。

    随着时间推移、时代衍变，‘无忧洞’已经成为藏污纳垢、无法无天之地的代名词，是法外之地。

    里面藏匿着众多恶徒，混乱无序，是生活在阴暗中的一群鼹鼠。

    秩序崩塌。

    强者为尊。

    有人独来独往，单打独斗。

    有人苟延残喘，附庸强者。

    也有强强联合，做大做强。

    其中，后者最为出名的，便是‘鬼樊楼’。

    “地上人间有樊楼，是一等一的享乐之处。”

    樊楼！

    这是西京城一个非常有名的娱乐场所，楼高三层，五楼相向，能容纳数千人，可吃饭喝酒，也可眠花宿柳，是往来豪商、贵人，以及城中富家子弟寻欢作乐的地方。外地人进了京师，如果不到樊楼去耍一耍就不算见过世面。

    而‘鬼樊楼’类此为名，可以想见是什么样的场所。

    一批凶恶之徒，以无忧洞为基地，专营不法事。在大街小巷拐带小孩，俗称‘拍花子’。丢了孩子的人家着急寻找，可只要他们带着孩子逃入地下渠道，这孩子就算没了。

    就算家长去官府报案，衙役也找不到他们的窝点。

    西京城有多广阔，这‘无忧洞’就有多大，里面四通八达，如同一个地下城市。

    被拐卖的孩童在里面成长，接受‘前辈们’的教导，三观都被扭曲。

    男孩成为乞讨者或扒手，长大后就是‘鬼樊楼’的新一批干将。

    女孩命运更悲惨——

    听话的卖到上面的青楼，不听话的就留在地下，同样做的是烟花柳巷的买卖。

    西京城的各级衙门、五城兵马司，每年都要清理几次，但很难造成沉重的打击。

    难点太多！

    ‘鬼樊楼’的人长居于此，很熟悉里面的地形，深谙‘敌来我跑，敌退我回’那一套，不熟地形的官差根本找不到他们。

    二来，西京城地下除了渠道，还有战国时期的古城，民谣这么说——‘西京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几座城’，这无疑加大了难度。

    再一方面，虽然‘无忧洞’里诸如‘鬼樊楼’这样的贼窝、犯罪分子很多，但更多的还是无家可归的穷苦百姓。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就是嫌犯的人质，衙门投鼠忌器，不敢逼得太狠。

    更进一步说，如果清剿成功，里面的百姓怎么处理？

    这么多人突然间出现，朝廷管不了或者不愿管他们的衣食住行，将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所以，久而久之，听之任之。

    而‘无忧洞’中这些人也很识相，拐带孩子只找民间长相出众的，绝不找官宦人家的。犯事儿也只敢犯民间，不敢沾官府。

    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欺软怕硬。

    不过，也有传言说，‘鬼樊楼’跟官面上有勾结，上面有保护伞，大把大把的银钱孝敬，又有最上等的‘瘦马’年年进献，背景不小。

    上述几个清剿难点中，所谓‘无辜百姓’、‘人质’、‘安置’云云，怕就是这些贪官污吏在吹风鼓噪拖后腿。

    ……

    “附骨之疽！”

    “此为顽疾！”

    曹信最早是从唐渺口中听来的‘无忧洞’跟‘鬼樊楼’的信息，后来自己探查，就越来越知道想要清剿‘无忧洞’，捣毁‘鬼樊楼’，绝非易事。

    一人之力，更是渺茫。

    “打入内部，或许可为。”

    强大的敌人往往从内部更容易瓦解。

    曹信没在地下暗渠多待，很快又回到那间地下暗室，开始审问两个人贩子。

    ……

    敢在西京城拍花子，这二人自有趋利避害的本事。

    曹信将二人分开审问，很快就对他们有了了解。

    这二人年岁都不大，二十出头。

    青年叫作‘李梁’，女的叫作‘任小梅’，是两口子。从事这一行已经四五年时间，专门贩卖模样不错、机灵活泼的孩童，获利颇丰。

    但他们不算是‘鬼樊楼’的嫡系，只能算是编外成员。在他们上面才是鬼樊楼的正规军——自小在鬼樊楼长大，大多都是练家子。

    例如李梁二人的上线‘史闯’，就是鬼樊楼的正式弟子。

    李梁夫妇在西京城拐了孩子，就送往地下无忧洞，而后自有‘史闯’前来接头，将孩子送往鬼樊楼的据点。

    这是上线。

    在此之外，李梁、任小梅还跟马行街市好几個丐头有来往，这些丐头也是鬼樊楼的人，归属史闯麾下。

    每个丐头掌握数十个上百个大小乞丐，行乞时顺带物色孩童，再将消息递给李梁。

    李梁、任小梅跟踪走访，伺机下手。

    得手后再交割给史闯，送往鬼樊楼。

    如此，一条产业链就形成了。

    ……

    “触目惊心！”

    仅李梁二人，四五年间，拐卖的儿童不下三十。

    细思恐极！

    想想看，例如李梁这样的渠道，鬼樊楼一共掌握多少？一年下来，又要祸害多少人家？

    着实令人心惊。

    然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即使抓到李梁、任小梅这样的人贩子，即使逼问出‘史闯’以及提供信息的几个丐头的身份，甚至可以顺藤摸瓜，将这几人也都拿下、打杀。

    但随后，鬼樊楼可以轻松再推出一个弟子，再任命几个丐头，再寻找几个人贩子。

    卷土重来。

    一如往常。

    三五个人手，一两条路线，这对家大业大兵多将广的鬼樊楼而言，根本不构成任何威胁。

    “怎么才能将它彻底剿灭？”

    曹信琢磨半晌，脑海中顿时蹦出四五个方案。

    法子不少。

    有轻有重，有急有缓，有难有易。

    但具体如何操作，还得再研究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