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国升龙府黎朝皇宫,后黎太上皇黎神宗(黎朝面对明朝的时候称安南国王,私底下自称皇帝)黎维祺正在和次子黎维禑对话。
“汝兄长的病怎么样了?”
黎真宗黎维佑病重了。
“兄长不大好,病愈发重了。”
黎维祺叹了口气:“清化来人了吗?”
清化是安南郑氏的祖地。
“清都王正在伐阮,清化那边未遣人探望。”
黎维祺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很快又隐藏不见。郑氏是越来越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了呀!
四年多前,黎神宗黎维祺还是后黎皇帝(自封的,明朝未承认),仅仅因为第三次郑阮战争时,郑梉挟制他一起南征。讨论军情的时候,他插了一句嘴,说阮氏城垒修得很坚固,这个仗不好打。就招致了权臣,清都王郑梉的忌惮。
郑梉认为,黎朝的皇帝,除了当一下橡皮图章外,平时就应该待在皇宫里享清福。关心囯家大事是不对的!
郑老头大怒,指着黎神宗鼻子骂,两军正在交战,汝这个皇帝居然敢乱吾军心?皇帝别干了,让你儿子干吧。
没法子,安南囯,谁当皇帝,郑氏说了算。神宗黎维祺乖乖地禅位给了儿子、黎真宗黎维佑,自己成了太上皇。
黎维祺算幸运的,当年黎维祺的父亲黎敬宗因为想从郑氏手里夺权,被郑梉的父亲平安王郑松,逼得自缢而死。太上皇就太上皇吧,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一想到郑梉这老家伙,黎维祺后背就冒冷汗。这老头七十了,身体还很康健。老而不死是为贼。他的政治手段比他父亲郑松强多了。当年郑松逼死了黎敬宗,弄得天下大乱,很多大臣反叛,阮氏的阮潢趁机请命平叛,一去不复返,割据南方,成了南北朝。郑梉比他父亲厉害,不杀自己,让自己禅位给儿子,就算有大臣不满,也不好说什么。既废了自己,又保证了政权平稳过渡。
这些年郑梉对自己监视的很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派往明囯的使臣回来没?”
“回来了,明国正和清国交战,暂时无法干预。”
黎维祺偷偷地遣使拜见大明朝安南巡抚胡执恭,隐晦地表示了一下希望大明朝帮自己夺权的心思。不料这胡执恭虽然斩钉截铁地承认黎朝的正统地位,却不给实质性帮助。现在大明朝又和清军交战,看来一时半会是指望不上了。
黎维祺盘算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实力。国都升龙一带,还有一些拥护自己的大臣,但都是一些大儒,他们坚持君君臣臣这一套,却没有什么军事实力。
唯一有点实力的,是宣光镇少傅宗郡公武公悳。
宣光武氏对后黎朝有拥戴大功。武公悳的先祖武公纪,在莫氏篡黎的时候,不忘旧主,依然对黎朝皇帝忠心耿耿。黎朝皇帝准许武氏世镇宣光镇,地位有点象大明朝云南沐家的黔囯公府。
不过这个武公悳和其先祖不同。素有野心,“恃其山川险远,阴蓄不臣之心,僭称王爵,伪立朝班”,还和后黎朝的叛逆高平莫氏“屡有交书往复”。
让他来勤王,帮自己夺权,会不会前门趋虎,后门迎狼呢?
黎神宗黎维祺陛下,有点举棋不定。
??
“父王,现在郑氏正在攻打阮氏,正是吾武氏壮大的良机。父王何不联络高平莫氏以勤王的名义,一起伐郑?”武公悳的儿子武公俊焦急地说。
武氏虽然是忠良之后,然而天高皇帝远,又加上郑氏纂权,挟天子以令诸侯,激怒了武氏。自武德恭时,即已有不臣之心,自称隆平王。
“吾儿有长进!”武公悳拈着胡子夸了儿子一句。
“为父已派人去联络高平莫氏了。”
安南国高平莫氏王宫,一名三十岁刚出头,面如芙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大美女,正在召见宣光武氏的使者。她是安南国王太妃赵宝莲赵娘娘。
岁月没有在赵娘娘身上留下痕迹,三十一岁的容颜保养得很好,宛若十八的少女。
“尊使远来辛苦,且下去歇息吧”,赵娘娘莞尔一笑,打发了使者。
随即招高平莫氏的重臣,太师、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阮公礼;太傅、户部尚书阮允钦;中军都督赵呈德;左军都督农贵虎;右军都督符胜、前军都督符铁;后军都督史威议事。
安南国官制参照明朝早期。1460年,黎圣宗参照大明朝官制改制,史称“洪德官制”。他在中央废除丞相,设立六部、六寺、六科、御史台、翰林院、国子监、司天监等官。又设立东阁,以六部尚书中兼任东阁大学士者为首辅。地方上设十三宣(省),并置都、承、宪三司。武官采用卫所制,设五军都督府、殿前六卫、驯象四卫、马闲四卫、神武四卫、效力四卫。
“宣光武氏约吾莫氏一起南下勤王伐郑,卿等都议一议,这个仗可不可以打?”
“太妃,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郑氏全师伐阮,升龙空虚,正是南征升龙,恢复英祖大王伟业的好时机呀!”
符胜、符铁、农贵虎是主战派。
“太妃,臣等以为应看大明态度,大明不动,不宜妄动”,阮公礼、阮允钦是亲明派。
“娘娘,郑氏主力虽然伐阮,但是北方依然留有三万大军。不可妄动呀!”
赵呈德、史威是主和派。
赵娘娘想了想:“朕以为可以先答应武氏。让武氏先动,若武氏胜,吾军便跟着进军升龙;若武氏不胜,则自保边境”(古时太后,临朝的称朕,如西汉孝元王皇后、东汉邓皇后、北魏冯太后、唐武则天;只垂帘不临朝的称予,比如慈禧)。
??
安南国广治战场,郑氏和阮氏的大军正在对峙。
一开始郑梉伐阮很成功,出其不意地攻占了整个广平府和大半个广治府,一度推进到顺化城下。但是,随着阮氏主力从占城国返回,就再难前进一步。
郑军已经损失了三万人,阮军也损失了五万。
郑梉想,血流得已经够多,又攻占了阮氏两个府,是时候和阮氏议和了。耽误得太久,恐怕后方不稳啊!
郑梉派人遣责阮主阮福澜,说其身为黎朝大臣,不朝见黎朝皇帝,狂妄悖乱,无人臣礼。
此时的阮主阮福澜正在病中,他把儿子阮福濒叫到身边,问他怎么看郑梉遣使指责自己这件事。
“父亲,此是郑梉挟天子以令诸侯,遣使来羞辱吾等”,阮福濒气愤地说。
“儿啊,汝还是太年轻啊!郑梉老儿是在以进为退。堂堂清都王,怎么能主动求和呢?所以,他必须打着遣责的名义来。”
“这个郑梉太奸诈了,儿子要和他血战到底!”
“唉!郑氏打不去了,吾阮氏亦打不下去了,钱粮輜重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能和他们议和了!”
阮福澜喘了口气,大声对阮福濒说:“儿啊,当年太祖曾经说过,‘顺广北有横山灵江之险,南有海云碑山之固,山产金铁,海出鱼盐,实英雄用武之地。若能驯民厉兵与郑氏抗衡,足建万世之业‘。这句话汝一定要牢记在心”。
“儿记住了。”
阮福澜回复郑使,指责郑梉把持朝政、擅自废立皇帝,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而他阮福澜看不惯奸臣篡权,兴兵对抗权臣,是黎朝真正的忠臣。
双方唇枪舌剑,吵了很久,最终达成了和议:以广治府为界,结束边界的战争状态。
第四次郑阮战争,以郑氏胜利而告终。郑氏夺取了广平、广治二府,回师升龙。
听说郑梉得胜归来,宣光武氏和高平莫氏的联合伐郑之谋,自然偃旗息鼓,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