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
千余贼兵列阵,场面略显混乱,但在周直的鞭打怒骂,又斩一人以示众的情况下,也终于不敢造次,勉强列阵,有几分样子了。
周直无疑是个聪明人,在不识字,也从未读过兵书的情况下,能像模像样地统领千人之众,已算个人才了。
“牧人呢?牧人来了吗?”他皱着眉,沉声道。
“来了!”
主干道的尽头,一名衣着吊服的青年正缓缓而来。
在他的身后,跟随着两百道如影随形的僵硬身形,其阵列整齐,脚下无声,又溢散着阴冷冰寒之气,如同阴兵借道,诡谲难言。
“阴兵”渐渐靠近,贼军则纷纷避闪,退而远之。
那青年缓步前行,似在人群中分波断浪,很快,已在周直面前。
一众贼人虽是凶悍,却也从未见过此等景象,都是脸色发白。
周直端详着行尸。
行尸面容青白,瞳孔浑浊,没有丝毫表情,行走之际,步子也略显迟缓,动作僵硬。
但他曾亲眼见过,那一具行尸是如何将一名牢中汉卒撕成碎片的,对其战斗力,周直无半分怀疑。
他环视一圈,忽觉信心满满,一强烈豪气涌上心头。
周直没读过兵书,知晓自身短处,所以行事谨慎,每每深思熟虑。在这城门前,他反复思考,却也认为,己方必胜!
从攻打营垒的人数来看,汉军留下的“预备队”,最多也就百人罢了。
自家出动千余人,又有行尸打头阵,即使对方留下百人的“预备队”,也必然经不住自家的一次冲击。
到时候,自己可直击汉军后路,两面夹攻,即便不能破敌,也能令之首尾难顾,进退不得。
“牧人大人,辛苦你了。”周直先对那青年客套一句,待对方颔首应对后,沉声道:“开城门!”
吊桥放下,城门正一点点打开。
“上钩了!”汉军营垒中,杨信咧嘴一笑,拉出一个长长尾音,“准备——”
从一开始,他就不怕贼人不上钩。
因为,贼人无论如何深思熟虑,也会认为,汉军剩余这点兵马,根本不足以对他们的千人大军造成任何威胁。
不是他们莽撞,也不是他们思考不够深,而是杨信所做的,已经逾越了他们的人知。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夏虫不可语冰。
……
“——解封!”杨信紧盯着城门,按着逾辉的后颈,轻描淡写地道。
唏律律~~
逾辉昂首嘶鸣,明媚辉光如同琼浆玉液,流洒于四周,沐浴在其光华下,人人都觉士气高昂,疲惫消散。
——光耀!
与此同时,赵戬的背后升起一轮璀璨圆月,清冷月辉凝成一个个细小光团,飘飘摇摇,倾洒在貔虎骑身上。
正是月中,“月律”的光团包含着深沉力量,人人都觉得如有神助,浑身充盈着狮虎般的力量。
接着,白泽咆号,如狼又似麒麟的虚影浮浮沉沉,再有一层光膜镀在众骑士身上,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正是田丰的“禳灾”!
“禳灾”的效果,是禳灾除邪,趋吉避凶,能令箭矢、刀剑甚至枪矛等,当刺在身上时,出现一定的偏离。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刘巴颂念着。
一枚枚盾状纹路浮现于貔虎骑体表,微光流转不休。
“禳灾”是闪避,而“矛盾”则是伤害反弹了,两者叠加,虽不能直接增强防御,但对防御的增持效果,却是可想而知的。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依旧是《小雅·六月》。
但这次,诵读的不止是赵烈,杨信、田丰、赵戬、虞翻这三个半读书人,都在齐声朗诵。
声音中似有某种浩然之力,令整支骑兵都被无形力量侵染,双眸生电,体表生辉,战力一时大增。
牟~~
吼~~
与此同时,赵烈、赵诩的坐骑也分别蜕变,前者化为独角的天禄,后者化为无角的符拔,甚至赵云的坐骑也略有变化,隐约长出双角,但最终却未能化作真正的圣兽辟邪。
他还差点火候。
赵烈举起右手,在他的右手手背处,一枚图案凝形,隐约是一头以角抵山的天禄之相。
“杀!”
其余的貔虎骑齐齐抬手,右手手背也熠熠生辉,图案横生。
这是他的天赋,——天恩。
所谓“天恩浩荡”,这一天赋的效果,则是“暴击”!每数次攻击,则能发出一次远胜寻常的暴击,杀伤力剧增,锋锐且坚硬,狂暴难挡。
三赵的身旁,是张猛、张飞、太史慈。
不过,他们虽照单全收了光耀、月律、禳灾、矛盾乃至战诗效果,但“天恩”,则对他们毫无作用。
同样,张猛的“万仞冲阵”,除了张飞能有些增益,对其他人也无甚效果。
杨信观察着,心中也是了然。
就如同武将多桀骜不驯,各自不服一般,其天赋往往都有相性,也会互相影响,互相倾轧。反倒是儒生们的天赋、儒术、法令等,则如同润物无声,都能同时起上作用。
“以前常看小说中有什么神官团,我能不能也弄个儒生团?”他心念几转,暗暗嘀咕。
念头刚起,杨信就暗自苦笑,只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
儒生的数量,尤其是能施展儒术、法令等人的数量,绝对时凤毛麟角,绝不比顶级武将更多。何况,大多数的儒生,长处在治理地方,而非是战场上。
更重要的是,儒生大多身份尊贵,即使是寒门出来的,其招揽的难度,也比泥腿子出身的武将可大多了。
如今,杨信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却十分缺少。
思索间,城门已开。
“少主,我们……”赵烈策马向前,准备请示。
“早说了,”杨信微笑,摆了摆手道,“我就是一员小兵,负责发光发热而已……貔虎骑由你统领,你觉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是!”赵烈点头,大声喝令道,“诸位,准备冲锋!”
而杨信也确如自己所言,开始“发光发热”。
衔烛之影浮荡,似龙似蛇,溢散着无远弗届的森然气象。
杨信大放光明!
辉光璀璨,竟是如同地面升起了一颗崭新的太阳,炽流狂涌,燃烧着貔虎骑的每一个人。
这不是衔烛,而是效果更强的“寸阴”!
……
沓~~
马蹄声中,貔虎骑突出。
“呃!”徐牧瞳孔震动,发出一声惊呼。
他也分了些心神,一直盯着城门这边,准备着转身攻城。
而对貔虎骑的战力,徐牧也是有些预估的。
几乎是以“强行填鸭”的方式,将无数天赋、儒术、法令乃至战诗等,疯狂层叠堆砌之下,即便是一支普通军队,也将化为虎狼之师!何况,三赵的貔虎骑,本就是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
但是,当亲眼目睹时,徐牧也是心旌摇荡,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
貔虎骑奔腾间,如同犀兕齐奔,竟有种天崩地陷的暴虐声势,烟尘几欲滔天!
更有甚者,他们速度极快,甚至超越了“羽落太虚”的突骑营,因浑身沐浴着斑驳辉光,往往奔出老远后,身后裹挟的一道长长的斑驳虹光,才会渐趋消散。
蛮横,恐怖,不可阻挡!
轰~~
当貔虎骑陷入行尸阵时,徐牧隐约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攻城锤撞击城门的声响,那种恐怖的,绝然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声势,直令他头皮发麻。
“退!”他当即下达命令,下令选锋部后退,准备重新结阵,跟在貔虎骑后方,攻入城去。
亲眼见过貔虎骑的声势后,对对方能挡下贼军,徐牧已无半分怀疑。
他甚至怀疑,对方能逆击进城!
……
而亲自品尝这这一记冲击的周直,更是陷入强烈的震恐中,意识混沌,难以自拔。
山塌了!
这是他唯一的感觉。
面前的骑兵冲锋,如同山塌,如同海倾,像是大自然的恐怖伟力,那是人力所不可阻拦的。
行尸也不能!
无数头颅飞起,战力强悍的行尸,竟似乎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被飞掠而过的貔虎骑冲得七零八落,在斑驳浮荡的凌厉矛影中,尸首分离,直挺挺地倒地。
三赵组成一个箭头,符拔咆哮,天禄嘶鸣,整支貔虎骑则如同挣脱枷锁的犀兕,深深陷入敌阵,靡坚不摧,所向无前。
张猛、张飞和太史慈则分离开来,四下游击杀掠。
虽然没有“天恩”加持,但三人浑身沐浴着天赋、儒术等零零种种的辉光,战力也是暴涨了不止一筹,似虎入羊群,无可阻挡。
杨信则居于后阵,守护着田丰、赵戬、虞翻、刘巴等人。
前方根本用不着他,而后方这几个人,任意折损一人,那都是他绝对不能承受的。既然是辅助,就要有辅助的自觉。
虞翻倒是跃跃欲试,想要冲锋陷阵,却被杨信强行拦下。
他虽矛术精湛,可和真正猛将还相差甚远,而那行尸看似一触即溃,但那绝不是因为它们弱,而纯粹是貔虎骑的阵容太豪华!
这等阵容,放眼整个天下,也就杨信独此一家了。
……
“破!”
张猛躬冒矢石,封豨之影乍生乍灭,借着一身肥肉横冲直撞。
他忽然注意到什么,猛一旋身,竟双手举起一名行尸,狠狠扔了出去。
嘭~~
行尸横行翻滚,又撞到了许多行尸,露出后方一名身着吊服的青年。
那青年被发现,面露惊惶之色,但下一刹,行尸们纷纷涌出,又将青年身影淹没。
“牧人,是牧人!杀了此人!”张猛哪还看不出门道,指着青年方向,大声道。
“吼~~”
张飞深深吸气,面上青气翻腾,有犼影浮现,接着舌绽春雷,一颗音弹浮荡着凛冽杀机,呼啸着冲出,瞬间落在行尸之中。
嘭~~
狂暴音浪炸裂,无数行尸被震倒,隐约能听到那青年的痛苦哀鸣,但明显是未死。
张飞的“惊蛰”威力巨大,可他一贯行事粗粝,音弹的准头却是有限,故而没能杀掉那青年,只是将其重创。
“看我的!”
太史慈眼神一凛,他双目如鹰隼,在行尸包围中,竟直接锁定了那名青年。
但是,即便他的“鲸落”再厉害,又怎能穿透行尸阻隔,射杀那名贼人?
太史慈神态自若,弓拉满弦。
“杀!”
他的头顶处,有一点虚影似虚似幻,蓦地浮起,却又蓦地消散。
这道虚影,其相人面鸟身、两耳各悬一条青蛇,脚下也踏两条青蛇,气息神秘幽远,深不可测。
一箭射出!
嗡~~
依旧是一记鲸落,但这一次,那一箭上竟有无数细碎之风缭绕,闪动着银白绚烂的杀机,气象恐怖,沛莫能御!
一刹那,那一箭射出,已消失在视线尽头,不见踪影。
不过,它已完成了使命。
那一箭的轨迹上,可见两头胸口破开一个大洞的行尸,直径怕是足二尺,鲜血正顺着圆润的洞壁滴落,甚为诡异。
而顺着那大洞看去,则能看到一具仅剩下半截的尸体,从他的装束来看,分明就是刚才那着吊服的青年!
太史慈的一箭,穿透了两名行尸,并将那吊服青年的半截身体尽数抹除!
这等威力,实在可怕!
这自然不是鲸落,而是鲸落和一天赋合力的效果。
“那天赋是……罡风。”田丰认出这一天赋,沉声道,“太史慈的天命竟是‘禺强’,怪不得,他的知天命会比其他人更困难。”
“禺强?”
杨信正思索着,但战局却因那吊服青年的死亡,出现了新的变故。
行尸全都发疯了!
那一头头行尸发狂,疯狂地撕咬起周围的活物,只要是能动的,都会遭遇其猛烈袭击!
貔虎骑都是骑兵,且都精锐能战,行尸反倒难以追上,更多则是扑向了身后的贼军。
它们在貔虎骑面前,仿佛是毫无还手之力,但对付贼兵时,却显得不可阻挡。
行尸不怕伤,也不怕死,皮肤还坚硬,防御不逊于披甲士卒,仅一个照面,就把贼军冲得七零八落。
敌军在貔虎骑的冲击下,本就摇摇欲坠,又被行尸一冲,居然当即溃散,再组织不起半点防御。
如此变故,连杨信都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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