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天草海上,风雷阵阵,海水掀起万顷波涛,狂风吹拂,搅得海面平静不再。
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风中艰难向前,这支几十艘大船组成的舰队,是从齐鲁出发,往东瀛这边援持的大楚先锋。
三韩,夷洲那边的军团还未出动,倭国的先锋军已在那两地登陆,他们要先击败登陆的鬼兵,才能往东瀛本土进军。
而现在统帅这支舰队的,乃是大楚大将李报国,还有威侯赵廉两人。
这支舰队满载有天策军的一万军马,还有齐鲁边军三万将士,以及一些身份特殊的武者,来自圣火山的教众,以及从西域那方送过来的七绝魔兵。
他们是第一批,其他武者们是第二批。
东瀛国土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按照大将军李守国的预测,这场援持东瀛的战争,没有一两年,是不可能结束的。
想要打仗的机会,多得是呢。
不过现在,在距离东瀛本土只剩下不到一百里的海面上,这支先锋舰队,却遇到了大麻烦。
“哗啦”
海潮涌动巨响,随着漩涡暴起,一只长满吸盘倒刺的触须,从黝黑的海水之下探出,就像是鞭子一样,朝着最近的一艘船狠狠打来。
这触须足有十几丈长,像是章鱼一样,只看这露出水面的部分,就能知道,藏于水下的本体该有多么巨大。
正常形态下的海底生物,长不到如此庞大,再加上东瀛国里闹妖怪已是人尽皆知,所以,这定然是妖物无疑!
那触须将打下,将这载满了兵卒的战船打破桅杆,众人一阵惊呼,随即就是飞矢如雨,然而利箭刺在这触须之上,能扎入血肉,却无法阻止那触须如战锤砸下。
“唰”
眼见将船毁人亡,便有刺耳嘶鸣,若雷鸣般撕裂海潮阵阵,银光闪落,若利刃斜斩,出手太快,在一众兵卒眼中甚至留下了残影。
待光影散去,便有腥臭血液如雨水洒落在波涛之上,而那打向战舰的触须,则被从根部斩断,断裂的触须就像是怪蛇一样,落入水中,还在神经质的抽搐。
而被斩断肢体的怪物,在水下发出闷吼,察觉到事情不妙,便要下潜到更深的水中躲避。
身穿红甲,手持银枪的李报国,冷漠的看着眼前海面,那海水之下,有个庞大的黑影,正在朝着水下潜落。
走?
别想走!
下一瞬,百鸟朝凤枪杀意激活,以此船千余人做载体,使杀气迸发,汇聚一处,随着银枪前刺。
在如千鸟嘶鸣的声音中,大海都被这一枪,刺出一个大漩涡一样的空洞。
锐利的枪芒刺入海中,将那黑影整个刺穿,又在劲力爆发时,将它庞大的躯体撕裂开来,不多时,海面就平静下来。
呼风唤雨的怪物被撕扯成三四片,其残尸浮上海面,那诡异的惨白色皮肤,在重见天日的阳光照射下,反射出不详的光芒。
这是一头妖物,毫无疑问,就是它在阻拦舰队进军。
而阻拦舰队的,却并不止它一个。
“距离那福冈海岸,只剩下一百里,但这一百里绝对不好穿行。”
在旗舰之上,身穿战甲的赵廉将目光,从远处那悬浮的海兽尸体上收回,他稳坐舱中,手里摆放着一副东瀛地形图,还有一份海图。
老将摩挲着长须,对身前一众将校说:
“以本将目前得到的情报,九州岛妖物已有大动作,这方海域下,还有个海妖们组成的势力。
妄自尊大,自称‘龙宫’,真是惹人发笑。
它们定也加入这妖兽联军之中,方才那妖物,应该就是龙宫中的悍妖,接下来再往那边去,阻拦必然会越来越多。”
“侯爷,我辈在陆地厮杀,有随军道长们的符箓,可是不畏惧这些妖物的!”
一名膀大腰圆,出身齐鲁边军的副将苦着脸说:
“但这海面厮杀,却不是我等主场,莫说是打斗了,咱们这些北方人,在这海上不晕船都是托了墨家巧匠们对船只的改造。
还要再和海兽厮杀,实在是力有未逮,得想个办法。”
“嗯,确实如此。”
赵廉点了点头,他扫了一眼桌上方才送来的信函,说:
“福冈城已被妖物围攻近七日,若咱们再拖上一两日过去,这人也不用救了,无比赶在今夜之前,到达那方海岸,明日一早,就要前去解救东瀛义士!
至于办法嘛。”
老头瞥了一眼头顶。
隔着那战舰顶棚,他似乎能看到云海之上的一些存在,几息之后,老头说:
“办法有,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或许就在下一刻...”
“嗷!”
赵廉话音未落,就听闻阵阵咆哮,自前方海面回荡开来,不似寻常兽吼,在它出现的一瞬,方才已风平浪静的海面,又卷起波涛骇浪。
其海水这一瞬就像是发了狂,疯狂的拍打这支舰队的每一艘船,就连最庞大的旗舰都剧烈摇晃,震得赵廉猝不及防,差点以头撞到桌上。
老头骂骂咧咧的起身,在部将搀扶下走到摇晃不休的甲板,便看到前方数里处,有个恐怖的漩涡在海面上生出。
其方圆已达数里,还在不断膨胀。
一圈圈的海水被卷着投入海下,就像是个大漏斗,旗舰前方的几艘战舰,已被那水流俘获,船上水手兵卒一个个大喊大叫,努力的张开风帆,但根本不可能脱离这海水牵引。
只能顺着水流,一圈一圈的往海下坠落。
随着雷鸣阵阵,那漩涡的范围不断扩张,眼见再过十息,怕就要将整个舰队都吞没其中。
大妖!
这等威势,必然是大妖无疑,或许是方才李报国斩杀妖物,惊动了它,惹得这大妖现身,为部下报仇。
而隔着数里,赵廉看不真切。
依稀能看到那大漩涡中,有一尾赤金色的大鱼在游来游去,其身长十丈,遍布碎金鳞片,鱼尾绵长,若风帆一般。
有背鳍,如鲨鱼露在水面,其头若龙形,并无龙角,却又有角质一般的凸起,在龙头鱼身连接之处,还有红色鬃毛在水中摇曳。
威严,霸道,一双灯笼巨眼透出憎恨厌恶之意。
漩涡激烈,足以毁城灭国,但却阻拦不住这龙首巨鱼的跋扈漫行,或者说,这漩涡就是它以神通引发,来葬送这支前往东瀛的中土舰队。
“啪”
手持银枪的李报国,破风而来,落在赵廉身侧,他看着前方,手腕一转,银枪嘶鸣间,战意勃发,他对赵廉说:
“我前去厮杀一番,想要诛杀那怪鱼怕力有不逮,但以战阵杀气逼退它问题不大,待我去后,威侯统帅舰队,以最快速度,赶往福冈城中。”
“好。”
赵廉也不推诿,此时危急,容不得他再犹豫,只是李报国将要起身,却突然停下脚步,引得威侯一阵疑惑。
李报国收起枪,摇了摇头,指了指天空。
下一瞬,威侯抬头时,便见乌云密布的天穹之上,黑色的墨家宝船,如天空巨兽般,一点一点的探出头来。
而随着宝船现身,便听闻雷鸣忽响,苍白的闪电于天穹之上聚散成蛛网一般,在黑云中散出道道电芒。
在大漩涡里兴风作浪的龙首怪鱼也是觉察到不妙,发出一声怪叫,摆动尾巴,就要朝海中逃去。
“哪里走!”
随着一声娇喝,雷光出手。
散布天穹的苍白闪电化作雷枪,从天际直冲而下。
就若三叉戟出手,轰入漩涡之中,饱含麻痹威能的雷电散开,将整个大漩涡击碎开来,又在电弧密布中,组成囚笼一般。
将那怪鱼死死的困在其中,任它摇头摆尾,也不得逃脱。
狂风海浪,在这一瞬突兀的安静下来。
在众军士的注视中,化作鬼灵本相,手持团扇,雷刀的陆玉娘,驾驭着风雷,从天而降,若流星一样,稳稳的落在海面之上。
在她脚踏海面的那一瞬,风雷神的力量便施加在这方海域之中,就好似镇压水流,让整个大漩涡的余波都平静下来。
乌云散去,阳光重现。
方才那妖物肆虐的一幕,就好似幻梦一般。
“诸位豪侠军将,速去救援东瀛义士。此地妖物,由我忘川宗来解决!”
玉娘朝着舰队喊了一声,声若雷光闪动,传入每一人耳中,引得一众军卒齐声欢呼,此等震慑天地的威能,就在自己这方,那东瀛妖物,又有什么好怕的?
柱香之后,不慎露水的倒霉蛋们,被救回船上,赵廉老头站在旗舰甲板,对玉娘这边拱手告谢。
玉娘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下一瞬,舰队每一艘船的风帆都鼓满了风,在风雷神通的操纵下,这支舰队,以以往两三倍的速度,往东瀛海面飞驰而去。
忘川宗大弟子又抬起头,看着头顶苍穹之上,墨家宝船也已重新起航。
她朝着宝船挥手告别,目送着它消失在云间,这一战,人人都有自己的战场,而属于陆玉娘的战场,就在这外海之中。
风雷神的神通,也只有在海域上,才能发挥出最强大的神力。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陆玉娘这才把目光,放在那水下,被苍白电弧困住的龙首怪鱼身上,她摩挲着下巴,在略显狰狞的鬼武本相中。
她说:
“师父那边,刚收了昆仑仙池做门派驻地,我身为忘川宗弟子,以后怕也要在那里修行,即是门派驻地,自然要威严一些。
以前听画本故事,都说仙家洞府,有护山灵兽,你这尾鱼倒是奇特,天生螭吻之相,难怪能搅动大海波涛,行云布雨。
就是道行差了些,只能欺负一下凡尘中人。
罢了。
看你生的如此漂亮,带回山门去做个护山灵兽,也不算辱没我忘川宗威势,就是得小心白灵儿那馋嘴猫把你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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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无路可退了!”
福冈城外,日向峰下,一名断了手的武士,骑着马冲到本阵之中,对正在吃东西的龙马说到:
“四面八方都有妖物杀来,我们的退路被断了。”
“意料之中。”
龙马撇了撇嘴,这动作牵动脸部伤口,让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说:
“五日前,我等设下埋伏,一把火烧死了数千妖兵,若是它们没有报复,我才稀奇,来了多少妖物?”
“怕不下两万!”
那部众回了句,龙马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容。
“好,妖众十万余,如今两万被我等引到这里,大和尚那边,压力会小很多,只是...”
龙马站起身,扫视了一眼阵地。
随他一起出城夜战的五千余武士,如今只剩下了三千人不到,他们在城外山中与妖物连番大战,为福冈城赢得了足够御守的时间。
而现在,这些武士们已是人人带伤,连战马都凑不齐了,只能枯守于此。
“大家伙,这怕是咱们最后一战了。”
龙马挥了挥手中三荒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这等大鬼武连番死斗,都已疲惫至此,寻常武士该有多累,已不必多说。
但即便如此,这些家伙们,依然没有掉队的,除了战死之外,他们并没有去选第二条路。
他们愿意随着首领一起死战于此。
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牺牲并不是没意义的。
他们能以自身性命,换的一些更重要的东西,自然没人会拒绝这样的荣耀赴死,毕竟,武士们的浪漫,就是那如烟花般灿烂的死去一瞬。
那将是生命最荣耀之时。
“它们来了。”
龙马还想说些什么,但听到嘶鸣,仰头看去,一些人首怪鸟,已经嘎嘎叫着朝山谷扑来,没时间再多说什么了。
“众武士,随我杀!”
三荒出鞘,犬神现身,龙马从怀中取出一物,倒入嘴中。
面目狰狞,就如烈火燃起,下一瞬,随着猛犬嘶吼,威严凶戾的巨犬幻灵笼罩于龙马躯体之上。
身后一众武士,也纷纷饮下决胜之酒,运起鬼武之力,与那漫山遍野,嘶嚎阴戾的群妖厮杀于一处。
龙马心中已无再多想法。
他坦然的面对自己将来的死亡,用最后的勇力,将自身的道义贯彻在这战场之上,他不在乎眼前的敌人是谁。
怪物也好。
鬼物也罢。
他已陷入了恍若踏足明日的意境之中,手中之刀,已不再是为自己而挥舞,那刀光闪落中,总能带出一团团流光。
明亮的光,属于未来的光。
这黑暗无光的现在,就由他这把刀,来斩断吧!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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