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哲从未尝试过去了解自己,甚至不想搞懂自己名字的意义,他甚至不想搞懂这个世界。
《病隙碎笔》这本书传达得很对。
或许是因为寄读聋哑人学院的原因。
他认为。
人是被抛置在这个世界上的。
不管是由“神”还是什么之类的东西。
这世界是一场可有可无兴许毫无意义的秀。
每一个有激情的演员都难免是一个人质,每一个懂得欣赏的观众都巧妙的粉碎了一场阴谋。
每一个乏味的演员都是因为他老以为这戏剧与自己无关,每一个倒霉的观众都是因为他总是坐得离舞台太近。
没有什么真理,也没有什么真实,只是一场由万众自导自演的戏剧,至今为止人类所有的艺术和科研,也只是相互表演传承给后人的台本。
罗哲选择了最轻松的活法。
最高明的处世之术是,既与世俗投以白眼,又与世俗同流合污。
毕竟。
只要按教科书上所说的去活,人生就不会太过艰难。
直到……
……
4.21—2—PM8:06
是的,罗哲病态的嗜好之一,因为即死之人说的话,是具有分量的,这种时刻的表达,才称得上是表达。
而不是为了各种复杂目的的含糊其辞,惺惺作态,那种谎言,一下就揭穿了。
汽车零件制造厂内已是一片混乱,承重墙都已经倒塌,本就狼藉的地面更加破败不堪,四周还未倒塌的墙壁上尽是被“蝴蝶”划伤的斑驳沟壑,称之为战场毫不为过。
“所以,你认为吃定我了?”
蓟抹掉脸上沾着的血渍,她承认罗哲的确有很多未知的危险,自己目前更好的选择是申请围剿,将这样珍贵的样本带回组织。
可问题在于,没有那么多猎人。疫情爆发最严重的地方并不是这里,自己会被调到这里来是一个特例,因为萨曼莎的阵亡。即使申请围剿,让萨曼莎那样级别的人物来帮忙,也只是送死而已。
自己应该选择撤退,因为这个未编入资料库的染血者,可能是S级的。
“这不是什么难事。”
罗哲这样认为,即使是刚才粉碎性的打击,也未能对自己造成太多伤害,只是不痛不痒的皮肉伤,顶多削减掉了自己5%的“血条”。
他无法描述自己的实际体验。
只能尽可能去形容。
“清点数量”这个感官,姑且先把它称作内在之眼。
通过内在之眼这个感官,他确切的了解到了此刻的自身,已经不是物质和意识能简单阐述清楚的,而是一种“概念”。
“概念”所辐射出的生命力/精神力波及到了物质/意识世界,投射出自己的“形体”,若“形体”被消灭,那么由生命力/精神力为基石搭成的“概念”也会湮灭。
自己没有了要害,没有了弱点,唯一能杀死自己的,只有用最朴素的方式慢慢消耗完自己的“形体”。
自己已经处于“真理”之中了,虽然无法目睹它的全貌,但已然是真理的极小一部分,纵使是微乎其微,沧海一粟都也称不上,宇宙浩瀚星河的一粒粉尘也称不上,或许仅仅是最基本单位的能量弦线,但就算是如此琐碎零星的对“真理”的理解和掌握,也已经超越了人类对所有生命的形态认知。
笛卡尔所提出的,我思故我在,这个结论来自于一个简单的反证。
如果我试图怀疑这个“思考的我”的真实性,那么“怀疑”这个行为本身成为思考的一部分,从而证明“思考的我”存在。
内在之眼,提供了凌驾于个人感官、普世观点、科学数学理论之上的“绝对真实”。以上所有这些人类认知的真实性都可以被合理质疑的情况下,唯有作为思考主题的“我”的真实性是不容置疑的。
通过内在之眼,罗哲从“绝对真实的我”目睹到了“绝对真实的世界”。
不可名状,不可描述的体验。
只是尽可能形容罢了。
氧气让人兴奋。
一万米左右的高空,飞机发生故障,即将坠毁,氧气罩弹了出来。
愚者戴上,认为它存在的意义是让自己活下去。
而智者察觉到了,只有吸入氧气,才有胆量去接受死亡的事实。
“嘶……”
猛烈的深吸。
罗哲逐渐失控,意象的怪物,终极的自我,开始侵扰身体。
怪物都是渴血的。
“Dirty Blood—D—012。”
“Dirty Blood—D—082。”
“Dirty Blood—C—876。”
这三瓶污秽之血罗哲随身携带,而此时他打了个响指,三个玻璃瓶瞬间炸开,溢出萨曼莎从其他怪物身上收集上的污秽之血,这仿佛是活着的,蠕动着的,鲜红血浆。
“什么……”
蓟只觉不可思议,因为罗哲这无非是自杀行为,看似理智其实已经陷入疯狂了么?污秽之血可用其他材料加工成混合魔药,如果直接吸收的话,将会被其他染血者的意象解体人格,陷入疯狂。
通过标签蓟能知道这些是什么怪物,以及大概的信息。
D—012,木偶,人形怪物,其外形特征为关节裸露,动作僵硬,无明显攻击性,意象评估为受到愧疚式教育而造成心理自卑的讨好型人格。
D—082,偷窥狂,非人形怪物,其外形特征为密集覆盖体表的眼睛,无明显攻击性,意象评估为童年缺乏正确的两性知识教育,环境束缚下异变出的边缘性人格。
C—876,稻草人,群组类怪物,其外形为结群的乌鸦,无攻击性,意象评估恐惧症亚型的社交恐惧症。
只见罗哲周遭的黑白条纹方块狂暴的抽搐闪动,将其所有的污秽之血吸食。
蓟后跳好几米远,因为罗哲马上就要发狂了,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像是把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放进压力机中粉碎糅合。
实际上。
因为罗哲的意象过于强大,而这些意象根本就不能造成哪怕是半点的混乱,他甚至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获得了……他们的力量。
“说点什么,随便都好,要达成的遗愿之类的,我兴许会替你完成。”
乌鸦的难听叫声传出,罗哲身上的彩色卡顿条纹方块,像蓟分裂成蝴蝶一样,渐渐脱离分解成无数的乌鸦,黑色的风暴在房间内蔓延。
紧接着罗哲半跪在地上,手掌按向了地面,黑红色的血管蛛网般向周围疯涨蔓延。
蓟有被震到,投掷出两柄飞刀焊在墙上固定住合金丝线然后踩踏在了上面,凌空看着地上诡变的猎奇景象。
只见地面涨起了血河,从河中睁开无数双畸诡邪恶的眼睛。
虽然蓟尚未使出全力,压箱底的杀手锏还远远没有放出来,但这一幕……
“你真是一个怪物,各种意义上。”
Keter。
吸收融合掉三个根本不同的意象,就连类群都不一样,按理来说应该相当痛苦才对,他却半点情绪波动也没有,何等强大的意志力!
根本判断错了,罗哲不是A级的怪物,甚至不是S级的怪物,他有Keter的嫌疑,冠冕!
“老实说,作为遗言的话,这句话很差劲。”
罗哲面无表情,在偷窥狂的意象下,这血河中的无数眼睛,蓟的身体一览无余,呼吸频率,心跳速度,就连睫毛的数量也数得过来。
“有机会再说吧,Honey,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
必须把这个情报汇报给组织。
“你不是刚刚热身结束么?”
罗哲话音未落。
蓟已经消失不见,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直接消失在了原地,就算是内在之眼也无法捕捉到,这是更加高明的手段。
“终究只是半吊子的觉悟么……”
罗哲关闭了内在之眼,群鸦风暴和血河瞬间消失不见,身体表面以及围绕着的电子讯号也化为乌有。
当罗哲关闭内在之眼的一刻起,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凡人,回想不起刚才战斗的详细细节,但能大概的回忆发生了什么。
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是,自己能够控制了,控制自己的狂化,只需要睁开内在之眼即可。
“血疫诅咒么?称得上有趣,这就是神……”
还没等罗哲说完,大脑一阵刺痛,直接晕厥在地。
实际上罗哲离彻底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因为不仅被攻击要损耗“形体”,释放攻击也要损耗“形体”,吸食染血者的本源之血也需要损耗“形体”。
以刚才那种程度,蓟完全可以宰掉他。
但是他逃过一劫,颓力的瘫躺在地,已经是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