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扬州地带鱼肥草长,向来是富庶之地,城中的繁华仅次于京都和长安,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烟花巷二十八处,买醉楼三十六处,以及赌场一十七间。
银钩赌坊内,灯火通明。
林少面前的钞票撂起高高一沓,这是他今晚赢来的战利品。
赌池中的赌注也已达到一万两。
“十七点!”
坐在他对面的鬼手七猛然掀开骰子蛊盖,低声沉喝。
三枚骰子,其中两枚六点,一枚五点。
看到这个近乎完美的点数,号称银钩赌坊金牌庄家的鬼手七终于松了口气,除非林少掷出十八点——天女散花,否则都赢不了他。
今晚他已连输了八把,乖乖地贡献了三万两银票给对手。
这一把要是再输,那就是四万两了。
这些虽然不是他的钱,但一直以来都被银钩赌坊老板器重的金牌庄家,丢不起这个人。
他也很清楚,不管自己之前替老板赚了多少钱,从今往后老板都绝对不会再想看到自己。
林少看到鬼手七掷出十七点,却丝毫不慌,又往赌池中投入了一沓银票,微笑道:“要玩就玩大点,再跟两万!”
内心寻思:反正这些钱都是赢来的,就算输了,今晚也没有吃亏,如果赢了……
林少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鬼手七却近乎咆哮道:“少啰嗦,快点开盘!”
赌池的赌注已达到三万两。
如果这一把输了,就要赔上六万,就算对于赌坊,也绝对是大出血!
他丢不起这笔钱,老板也丢不起!
林少不疾不徐地掀开骰子蛊,看到骰子的点数之后,简直笑得合不拢嘴,笑眯眯道:“十八点,天女散花,刚好压你一点!”
鬼手七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无力瘫坐在椅子上。
“今晚到此为止。”看着桌上一大堆的银票,林少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最后一把豪赌,不仅刺激,他还笑到了最后!
“赢了这么多钱,不拿去享受一番,浪费在赌桌上才是真正的蠢蛋。”他笑眯眯地将银票装入布袋中,喃喃地说道,与面如死灰的鬼手七形成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我走啦,七爷。下次再来!”踏门出去前,林少又回过来笑着说道。
这笑容看在鬼手七眼里,完全就是嘲讽,他阴沉着脸,手中的滚珠捏得咯咯作响,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慢走不送!”
目送林少的背影出去,鬼手七眼中浮现一抹阴冷的杀机。
2
一走出银钩赌坊,林少就拐入一条小巷子中。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有个衣着破烂的乞丐从小巷子中出来。
这人正是林少。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带着五万两银票在外走动是多少危险的一件事。
曾经就有个倒霉鬼遇上了这种危险,那次他是扮演制造危险的角色,他可不想被别人在自己身上制造危险。
所以一走出赌坊,他就找到胡同里的乞丐,用了几两碎银换来这身破烂的衣服。
就算这样,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每走一步都警惕地注意着街道两边的动静。
此时已是凌晨,大街上空无一人。
两条野狗正在街角里交配,不时发出哼叫。
墙头上有只夜猫在漫步。
远处已漫起了薄雾。
前面是个拐角。
林少全部心神都在注意着两边,却没有注意到拐角处有道身影,直接撞在那人身上。那人没倒,他自己却跌了一跤。
“哪个王八蛋大晚上不睡觉,蹲在这里害老子……”
林少摸着擦了皮的膝盖站起来,看到那人的背影时,却忽然骂不下去了。
他警惕地退后几步,惊疑道:“鬼手七?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人转身从角落里走出来,走到屋檐的灯笼下。
街灯的火光照耀在这人身上,浮现出一张干瘦的脸颊,一双阴森的眸子,一只七根手指的手握着一把尖刀!
这人正是鬼手七!
“把你吃下去的银票,全都给我吐交出来!”
鬼手七手中握着把尖刀,在月光下散发着冷冽的光芒,他的声音也犹如这刀光般冷冽、阴森。
林少怒道:“原来你们银钩赌坊来和我玩这招!赌客赢了钱,却在暗地里抢回去,你们就是这样开赌坊的?”
“没错,我们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这是鬼手七的回应之一。
他的回应之二是拳脚。
林少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腹部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击,脖子却被箍住,整条腰都向后拱了起来。
紧接着,被箍住的感觉消失了,但腹部传来的痛苦却让他终生难以忘记,肚子内的一切都像是绞碎了般,翻江倒海。
他痛苦地趴在地上。
鬼手七在他面前蹲下来,亮晃晃的刀刃贴着他的颈部大动脉,一道血痕渗出血来,冷冷说道:“把银票交出来!”
林少感觉到了生死危险,很清楚如果不把钱交出去,鬼手七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他颤抖着将藏在内襟里的银票掏出来,痛苦地求饶道:“给你,全都给你!不要杀我!”
鬼手七一把抢过银票,冷声道:“不杀你?你将今晚的事情泄露出去,我们银钩赌坊还怎么做生意?”
林少惊恐地说道:“不会的。我绝不会说出去,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举起手来,欲要发誓。
鬼手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世上只有一种人能保守秘密,那就是死人。”
话音落下,他已抬起尖刀。
刀刃上闪过一抹冷光。
林少绝望地闭上眼睛。
此时,忽然有个声音从天上飘下来——
“开赌坊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钱和肚量,你们老板一样都没有,难怪银钩赌坊只能在边缘地带苟且偷生。”
“什么人?”
鬼手七猛地抬头。
林少也随着睁眼,原来这声音并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墙头上。
不知何时,墙头上的夜猫已不见,却有个白衣人。
白衣人从墙上跳下来,落地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林少眼都看直了。
白衣人在鬼手七面前一丈处停下。“回去告诉你们老板,以后不要开赌坊了。没那个本事,迟早会垮掉的。”
鬼手七在白衣人身上嗅到了危险的味道,顾不上取林少的小命,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沉声道:“你究竟是谁?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这里是我们银钩赌坊的地盘!”
白衣人道:“哦,如果我一定要管呢?”
鬼手七脸上的肌肉忽然扭曲,厉声道:“那你就要死在这里!”
他的面容本来就干瘦而形同枯槁,此刻更是宛如厉鬼般。
白衣人却笑了,笑得讥诮,道:“那你为什么不试试看?”
鬼手七低沉地怒吼一声,瞬间出手。
一抹刀光闪过,他已抢身逼近白衣人面门,一刀朝白衣人的胸口刺去。
白衣人腰间系有把长剑,危险的感觉就是来自这把剑。
所以他决不会给白衣人拔剑的机会。
眼看鬼手七这一刀就要刺入白衣人的胸膛,他却动也不动,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忽然之间,鬼手七已倒飞出去,胸膛上有一道血痕正在飙血,而本该握在他手中的尖刀,已然到了白衣人手中。
鬼手七不敢置信地看着白衣人手中的尖刀,内心的震撼比胸口的痛楚更深。
他根本没有看清白衣人使用了什么手法,只是感觉手腕被扭了一下,然后握刀不稳,紧接着胸口就挨了一刀。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好快的出手!
过了好久,鬼手才一个字一个字吐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衣人霍然挥手,一道银光掠过。
咄——
这是尖刀插入地砖的声音。
尖刀插在鬼手七脑袋边上三寸的地砖上,刀柄犹在嗡嗡发颤。
“我姓徐,我叫徐镇。”白衣人的目光盯在鬼手七身上,“回去告诉你们老板,如果还想活命,明天就去衙门自首。”
鬼手七瞪大双眼看着白衣人,脑袋一片空白。
直到白衣人和林少消失在街道转角,他才回过神来。
这白衣人竟然是徐镇?
那个剑术天下无双的徐镇?
一切都完了!
3
街灯下。
徐镇盯在林少身上,不由地皱眉。
眼前这个叫做林少的赌客,就是与陆静相好的男人?
陆静就是白梅山庄两个月前不辞而别的丫鬟。为了找到这个女人,他足足花费了三天的功夫,才打探出与其交往的男人下落。
想要知道青铜盒内装的是什么东西,目前只有陆静一条线索。
她与林悦铃接触足够久,也是白梅山庄除了沈白云之外,与林悦铃最接近的人。
如果说有谁知晓青铜盒子的秘密,陆静一定是最有可能的一个。
但看着眼前这个尖嘴腮脸的男人,徐镇并不怎么相信他就是陆静的男人。
尽管没见过陆静,但林悦铃是个大美人,身边丫鬟的容貌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怎么会看上这种烂赌的丑陋男子?
林少在徐镇的目光下透体通凉,他感觉对方的眼睛似乎已穿透自己的肌肤,深入血液中,要将自己每一寸血肉都看个透彻。
“这位大侠……请问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并不认识徐镇,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临走看到鬼手七被吓得面无血色,也知道眼前这叫做徐镇的年轻人一定有不小的来头,因此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
“陆静在什么地方?”徐镇开门见山。
“我不认识她!”林少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之色,变色道:“大侠,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徐镇以手做刀,在林少的腹部一划而过,声音冰冷如刀,“再让我听到和刚才一样的答案,我就把你的心肝掏出来喂狗。”
林少额头顿时布满冷汗。
“她……她忽然之间不辞而别,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她留有一样东西下来。”
“哦,是什么东西?”
“我给你看过就知道了——”
林少伸手到背后,忽然掏出一把匕首来,猛地朝徐镇刺去。
此时两人距离不过一臂之遥,这一刀又快又狠。
谁也想不到,平日胆小懦弱的林少如此阴狠。
徐镇的反应很快,看到林少伸手到背后时,就暗自提高了警惕。
这一刀刺过来时,他立即一拳头打在林少的鼻梁上,然后劈手将匕首夺走。
这手法和夺下鬼手七的刀一模一样。
林少也没有看清徐镇的动作,鼻梁上挨了一拳之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直接倒飞出去,跌坐在地上。
紧接着,面前人影一晃,一把冰冷的刀子已顶在他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