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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天揽月传:第八十五章 杀生

    一个杀字,何其干脆!却不知有多少千古伤心泪是为大英雄大豪杰们轻吐的这个字流下的。枭雄无悔,一步入厅堂的刹那,陈醉已经踏上这条路,唯有坚信自己是杀生为救生,以杀止杀!

    一边倒的场面乏善可陈,陈醉射出的一箭,师容兰躲不开,鬼弥勒同样也没躲利索,被一箭钉透了肩胛骨,向后翻倒在地。刚要起身,房顶忽然坍塌,却见一个青衣红发大汉从天而降,青眼竖眸,出手一拳,妖气弥漫,恍惚间仿佛有青甲巨狮迎头冲来。即便是他全盛时期也绝难抵挡。青狮帝出手一拳毙了鬼弥勒。

    另一边往生的佛光剑绽放佛光冲射斗牛,与身材足足是往生两倍高的红毛巨汉,挥舞着金光灿烂剑芒三丈长的双手大剑激斗正酣。霍明婵手中残月龙鳞剑,剑剑无情,割草一般收割着堂上群贼的性命。冉红云带着红云寨的兄弟守在外围,紧盯漏网之鱼。陈醉拎着风炮锤,迎上了手执长柄镰刀的矮小汉子。

    交手只一回合,这矮小汉子便忽然丢出一物,幻化出一团火光烟雾,四面八方瞬间响起鬼哭之声。陈醉以四重道境,于转瞬间便窥破真相,这些鬼哭不过是怨念难散的弱小真灵被人用秘法收集在一起,随着烟火被瞬间释放出来,对精神意志强大的者毫无杀伤力不足为惧。

    只是待火光散尽时,那矮小汉子已经不见了。这家伙十分滑溜,只交手一招便认出陈醉是先天体魄,更在突袭爆发的瞬间意识到大势已去,因为看出来无论是顾向山还是霍明婵都不是他能抵御的,所以这家伙丝毫不敢恋战,瞅准机会立即放出逃命的杀手锏,趁着烟雾逃之夭夭。厅堂外红云寨的兄弟们对他不构成威胁,这家伙也不敢纠缠,一逃出去就亡命奔逃进山中。

    霍明婵提剑跳到陈醉身边,关切的问:“怎么样?”

    陈醉摆手道:“烟雾没毒,只是里面藏了些阴灵鬼气乱人心智,对我没威胁。”

    霍明婵道:“我去追!”

    陈醉将她拉住,道:“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随他去吧。”眼望堂上遍地尸骸,胸中竟油然而生莫名的豪气,道:“待青衣卫的兄弟押着物资过来,咱们便开始营建新城,到那时大势已成,这里便是第二座夜魔城,还在乎这跳梁小丑去哪里搬兵吗?”

    堂中还有少女只着了件锦兰肚兜,在她身旁不远,剑气纵横,往生还在与红毛巨汉大战。

    这巨汉剑法粗鄙,但那剑芒的威力着实不凡,所经过处挡者披靡,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拆房子似的把大堂破坏的乱七八糟。往生的佛光剑挥出一道道无形剑气与之相抗,威力丝毫不会稍逊。那少女身处其间,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悲伤,有几次如非往生有意保护,早被那柄双手大剑斩为两断。

    这大汉明显具有西人罗刹血统,陈醉这一路行来,没少遇见这样的人。根据青狮帝的介绍,发现这个世界与自己从前生活的世界很多地方都颇为相似。只是地域更广阔些罢了。这些西方人信仰驳杂,其中信奉最多的是大光明圣教。这教是上古时期某位大能所创,教中有骑士,擅长一种叫做斗气的修行方法。这传闻倒让陈醉想起上辈子看过的西玄小说。

    从前只是耳闻,如今终于见到活的了。

    陈醉为风炮锤接上铁链,轮动起来,忽然向空中猛的一丢,手抓铁链,借着巨大的惯性被带到空中。人在空中,拉回铁链,手握锤柄。从房顶破洞中飞坠而下,双手轮锤兜头向着巨汉头顶猛砸下来。口中叫道:“往生退开!”

    巨汉的双手大剑重达百斤以上,这巨汉从西方过来,穿过妖兽横行的马尼古斯山脉,修为着实不低。有道是身大力不亏,这家伙对自己的力量深具信心。眼看陈醉双手握锤从天而降,那锤子看着不大,不像是很沉重的样子。这家伙脑中闪过轻蔑念头,双手抡大剑,往上一扫。

    锤砸在双手大剑上,发出干脆的金属碰撞声,这剑却没有如想象的碎裂。只是前一刻还对那黑黢黢的小锤子不看在眼里的大汉,此时此刻双手大剑脱手,双肩脱臼,腕骨碎裂,整个人被砸的矮了大半截儿。泛着金色的双手大剑摔落地上,竟无声无息的刺入石地中半尺有余。红毛大汉单膝跪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醉。想去抓剑,但脊柱那里早已被震的寸断,哪里还有余力?

    这一锤如同霸王压顶,砸的气贯山河。往生禁不住赞道:“大哥好霸道!”

    少女舒红袖忽然发出一声尖叫,从地上拾起舒兰成丢下的短刀,冲到大汉面前,举刀对准大汉眼睛,狠狠一刀刺了进去。往生为防大汉临死前反扑,挥剑一扫,斗大的头颅飞的老高。鲜血喷了少女一脸。

    霍明婵来到陈醉身边,黛眉微蹙看着,悄声道:“这倒是个麻烦。”

    ……

    天降大雪,柳江畔,一艘乌篷船停靠在岸边,船上一人身披蓑衣手执长杆,正独钓寒江雪。一群人急匆匆向这边走来,人群中簇拥着一个年轻男子,身披黑色大氅,快步行走中隐约露出里边的明黄色。远远看见那执竿垂钓者,连忙快走几步越众而出,上船前回头摆手示意所有人不得跟随,然后才正衣襟,整风帽,轻轻跃到船上,倒身下拜。

    “学生陈子轩拜见仲达先生。”

    垂钓者缓缓转身,看着陈子轩,慢慢点头,道:“太子殿下快快请起。”

    陈子轩相貌更多继承母系,长的面如冠玉,鼻直口方,颇具瑰丽华美的王者气质。但此刻,这张宛如白玉雕琢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惶恐之色。他一边起身一边惊慌失措的说道:“子轩坏事了,求先生救命而来!先生救我啊。”

    垂钓者一摆手,示意陈子轩坐下说话。然后不慌不忙的正衣冠,掸灰尘,毕恭毕敬向陈子轩行了个君臣大礼,“臣费仲达叩见太子殿下!”礼毕才从容起身道:“殿下请切记,为君者可愤怒,可喜悦,可悲伤,可拔天子剑血洒千里,唯独要不得的便是慌张,所以请殿下莫慌,先把究竟发生什么事与老臣慢慢道来。”

    陈子轩执弟子礼双手搀着并不苍老的费仲达坐到身边,道:“先生到永信宫多日,子轩多有怠慢,还望先生宽恕。”

    费仲达执壶倒茶,双手奉上,道:“殿下请喝茶。”

    陈子轩连忙双手接过,而后抢过水壶又为费仲达倒了半杯。双手奉上:“先生请用茶。”

    费仲达接到手中,慢悠悠品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殿下身为当朝太子,身边谋臣猛将环绕,却不知有何为难事,竟至于斯?这等天气里还要跑到这江边来找老臣?”

    他的声音嘶哑,长相更奇丑无比,当日被陈师道一张诏书唤进京师,入了永信宫成为太子座师,初次见面便从太子眼中察觉到厌弃之意。不得陈子轩信任,他也不着急,连日来便一直在江边隐居垂钓。

    陈子轩此刻也在暗中打量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费老转儿。自己闯下滔天大祸,生死就在顷刻间,母后都救不了自己,但她却说仲达先生能救!而且十分笃定的说普天之下只有仲达先生能救。他此刻已经绝望,但有一线希望,自是要全力以赴。什么面子尊严全都顾不上了。

    噗通一下,推金山,倒玉柱,南陈当朝太子又跪倒在费仲达面前,眼中含泪,道:“子轩错了,求老师救我啊。”

    费仲达脸色终于郑重起来,伸手将陈子轩搀扶起来,长叹一声,问道:“皇后可还安康?”

    陈子轩微微一怔,木然点头道:“母后自然安康,只是为弟子的事情操碎了心。”

    费仲达道:“太子莫慌,可将事情慢慢说与老臣听。”

    陈子轩遂将事情始末讲述一遍。

    费仲达听罢,沉思多时,忽然抬头问道:“那舒兰成与殿下之间的书信可还保留着?”

    陈子轩断然摇头,道:“此等要命的事物子轩怎敢存留。”

    费仲达又问:“陛下命你何时去回话?”

    陈子轩道:“就是现在,子轩借口人在城外,路途耽搁,要稍晚些回去。”

    费仲达再问:“传旨的是哪位公公?与太子平素关系怎样?”

    “小吴公公,从前是庄宁的干儿子,若非是他,子轩哪里有时间到先生这儿来。”

    费仲达松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事儿是不小,但总算还有缓解的余地。”

    陈子轩又要跪拜,被费仲达一把拉住,以他九品修为竟跪不下去,不由暗吃了一惊,道:“从前有眼不识金镶玉,如今才知道父皇派先生来教导子轩之用意,求先生教我保命之道。”

    费仲达点点头,道:“两个字:哭和赖,无论陛下怎么问,只是大哭不止,问急了就抵赖,不管陛下怎样震怒,都不要承认丝毫罪状,与赵俸侾勾结,这是多要命的事情?就算陛下有心回护,一旦罪名坐实了,也不得不废了殿下,别忘了,你还有两个一奶同胞的弟弟在那等着你犯错呢。”

    陈子轩眼神渐渐坚定,问道:“先生怎知父皇有意回护轩儿?”

    费仲达冷笑道:“如果不是有意回护,传旨的又怎会轮到小吴公公?”摆手又道:“殿下现在不必多说,回城后即刻按老臣说的去做,臣马上去见谢飞鸿那老杀才,那舒兰成派来与殿下联络的弟子多半就在他手里,这个人必须得死!”

    陈子轩道:“还有舒兰成,学生听下边人禀报,说谢飞鸿的人已经上路去北赵那边拿人。”

    费仲达定定看着陈子轩,注视了片刻,终于道:“今日如非殿下对老臣毫无保留和盘托出,纵算老臣有回天之术,却也已决心权作无能,太子之位只有一个,皇子却不止殿下一位,老臣这太子座师是陛下封的,武英殿大学士,左仆射,掌吏部尚书,也是陛下赐予的,老臣首先忠于的始终是陛下,也必须是陛下,这一点请太子切记!”最后才道:“那舒兰成,老臣早已命人除去,他与太子之间的书信往来也会一并销毁,所以殿下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便是抵赖到底!”

    陈子轩目瞪口呆,问道:“此事今日子轩才跟先生说,先生是怎知道的?又如何提早做了安排?”

    费仲达抬眼向岸上众人瞥了瞥,道:“殿下所犯之错其实不在此事本身,而在于识人不明,用人不谨,连老臣这个宜州土财主都瞒不过,又怎么可能瞒得住谢飞鸿那老杀才?瞒不住谢飞鸿,便自然瞒不过陛下。”又道:“老臣说殿下识人不明,并非说别人,而是指您选择的合作对象赵俸侾。”

    不容陈子轩说什么,接着说道:“赵俸侾此人猛于虎,狡于狐,杀性如狼,用兵如神,善用奇谋,连陛下都十分忌惮,殿下与他暗通往来,计划一箭双雕,第一自然是意在大位,这第二却是打算将此人永远留在柳江之畔,为此还特别训练了八百死士将陛下所创的八极困神阵演练多日。”

    陈子轩懊恼惭愧,道:“先生说的半点不差!却不知子轩除了行事不秘外,究竟还错在哪里?”

    费仲达道:“计划不差,只错在缺了点经验,有些太想当然了,反倒被赵俸侾利用了,否则你以为舒兰成的那个学生是怎么无声无息落到谢飞鸿之手的?”

    陈子轩发出啊的一声,惊讶道:“您是说赵俸侾那边泄露了那人的行藏?”不可置信的:“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费仲达轻哼一声,道:“好处着实不小呢,这第一,他可以利用您那两个弟弟信王和英王逼着陛下做出不愿做出的选择,第二,大战爆发在即,南陈内部出现太子勾结北赵武威王,要暗算陛下,此事一旦传出,会对南陈国朝上下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第三,南陈朝堂主要以巴国王官集团构成,目前整个巴国王官集团都是支持您的,一旦您的地位有所动摇,陛下又要付出多少精力才能彻底剔除掉巴国王官集团的动荡对朝政产生的影响?”

    陈子轩沉默良久,忽然躬身施礼,道:“先生以巨目无虚著称于士林,今日一谈,果然有寻龙之目,观天之能,若能安然渡过今日之劫,子轩今后愿求先生常在身边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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