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修斯让碗盘收走，说明接下来的行程。“在跟潘索笛亚会合前，你要先知道荒魂是什么。我们换个地方说。”

    几分钟后，伊修斯跟依莱透过与西塔相连的通道，通过无数共用空间，抵达一个空旷的房间。房间宽阔整洁，天花板设计成圆弧状、并且挑高，乍看之下让人想到罩住地面的天顶，周遭的墙面镶著一层层架子，架子上放置著为数不少金属容器。

    依莱定睛一看，发现是一盏盏煤气灯。

    埃利希翁是有科技的。理论上神眷可以做到的事非常多，但也有没有种族能力的普通人类，为了生活方便，科技以缓慢而平稳的速度发展起来，煤气灯就是其中一种产物。

    煤气灯有着红褐色的金属外壳，灯腹玻璃通体浑圆，像是颗透明的球，顶端设有可供提拿的把手，看来既古典又美观。

    问题来了，就算每个人家里都会配几盏煤气灯好了，这些灯具在透过魔法运作的摘星塔，几乎无用武之地，一盏都嫌多，更不可能说会叠个满山满谷了。

    “这里是记忆灯火的储藏间。摘星宿有不少这种房间。”

    房间中央摆设著一张圆桌，伊修斯从架子上提了几盏煤气灯放到桌上，确定依莱有在听后，才开始解说：

    “大家都知道世界上有四位神祇，而这些神祇联手创造世界。然而有一些事情是连神当初都没计算到的，其中一项就是记忆的重现。”

    说到这里，伊修斯猛然打了个响指，房间内的灯光瞬间熄灭，黑幕龙罩下来，一点、两点……微小的光点缀满整个房间，像极了撒在夜幕上的星子，却散发著萤蓝光芒。除此之外，架上的煤气灯也被通通点亮，储存在灯罩中的不是煤气，同样是萤蓝色的粒子。

    “很漂亮吧。”

    伊修斯侧脸镀上一层蓝光，嘴角上扬。“空气中存在着肉眼看不见的微小粒子，当它们被激活时，就会发出蓝色的光。很早以前人们就发现，这些粒子可以作为重现记忆的媒介。”

    他勾了勾手指，粒子像一阵旋风将两人团团包围。有那么一刹，依莱除了萤蓝之外什么都看不到，接着一幅画面映入眼帘，是稍早的西塔大厅，他看见自己正在用餐，却没看到伊修斯。

    这是从伊修斯观点出发的记忆。

    “记忆灯火是现今与粒子契合度最高的容器，每一盏灯火都是一段记忆。容器里装有粒子，我们会将记忆封存在容器里，利用粒子重现，如果空气中粒子的浓度够高，甚至可以跳过封存的步骤，直接显现出来，就跟我刚才做的一样。”

    语落，景象跟光粒都散开了，重回室内的光线刺痛了依莱的眼睛，过好半晌才适应光线。

    “刚刚的解说有哪里不懂吗？”

    “那些我都还懂。”

    “我想也是。”伊修斯似乎说累了，低吟著伸展筋骨，但没打算就此结束。“就让我们进正题吧。”他以这句话作开场白，单刀直入。

    “大约在千年前，粒子失控了。”

    粒子的出现本来就是一场意外，神创世时并没有将其列入“设定”。当发现粒子时，四位神祇开了几场会议，观察后下了定论：粒子的存在不好也不坏，没带来多少益处，却也不会造成灾害，也就是无关紧要。得出结论后，神也没有去严加控管，只当是创世时没注意到的微小缺陷。

    然而千年之前，神与神之间起了争执，世界陷入动荡，埃利希翁结构生变，没想到这个缺陷意外酿成灾害──原先作为记忆重现媒介的粒子，竟生出了名为荒魂的怪物来。

    “荒魂？”

    依莱忍不住打岔，伊修斯停下来，思考要怎么解释。

    “会留下记忆的并非只有生命体而已，物体也会。举例说明，假设今天埃利希翁的城市发生战争，就算战争结束了，但并不会当作没有发生过不是吗？因为人们会记得，而这件事情也会残留在城市中，变成历史记忆的一部份。荒魂就是从历史记忆里生出的怪物。”

    说到这里，伊修斯将桌上的记忆灯火勾到自己面前，并要依莱靠近一点。在煤气灯的金属外壳上，用贴牢的纸条标记了“赫马历31740/南芡城/荒魂”的字样。

    “说再多也没用，直接让你看看吧。”

    他以掌心拍拍记忆灯火的玻璃壳，喊了声“唤醒”，壳内的粒子激活，萤蓝色光粒显现出来。蓝光越来越刺眼，照射的范围越来越大，简直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强光乍现，依莱忍不住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错愕了两秒。

    真的被吸进去了。

    于眼前展开的是没见过的城市，矮小的平房沿路坐落，市容洁净整齐，与埃利希翁繁荣古老的氛围截然不同。日正中午，南芡城的街道笼著一股不寻常的宁静，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促使他加快脚步，想赶快到一个有人声的地方。

    依莱……不，不是“依莱”。是依莱被侷限在“他”的视野里，观看事情发生。

    忽然间，街道上闪起粒子激活的蓝光，蓝色的粒子遍地飞扬，“他”越来越不安，最后干脆跑了起来，视野一片蓝茫。

    然后，“他”的脚突然定住了，全身力气被抽干，显然是被什么吓著了。依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蓝光之中，人影悉数伫立。

    心脏狂跳，恐惧经由血管窜至四肢百骸，整个人动弹不得，依莱甚至还可以听到“他”的内心挣扎。那些人影迅速往这里逼近，依莱才终于得以看清他们的全貌。

    年龄不拘，有男有女，呈半透明状，第一眼看到还以为撞见了鬼。鬼影所至之处粒子浓度猛然飙高，像是屏障一般将人层层包围，简直就是行刑的前奏。

    眨眼之间，一名少女外貌的鬼影将脸凑了上来，那距离是如此的近，近到甚至连没有呼息也一清二楚。

    啊─────────！

    尖叫声猝然响彻云霄。

    “依莱！依莱！”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