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方思媛左手撑着下巴,右手又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郝源的大腿,突然出声道:“你知道她才14岁吗。”
打量着手上图纸的郝源楞了一下,才抬起头来以试探性的口吻回答道:“思忆吗?知道啊。”
“我比她要早四年出生,我现在还忘不了她刚出生的时候简直跟个小老头子一样,看起来皱巴巴的,就这样趴在我娘怀里。”方思媛叙述着的同时,斜了眼郝源:“我将她从4岁带到了14岁,连换乳牙的时候都是我亲手帮她拔下来的,她从小就这么粘着我,而且她最听的就是我和我爹的话了……但这才一个多月,你竟然就能在她心底有这么高的地位!”
“你猜我刚刚逼问她的时候,她是怎么回答我的?”
没等郝源回答,方思媛就冷笑道:“她张口就是姐夫说,闭口就是姐夫认为……我真的窝了一肚子的火……”
郝源心知她多半是还没对方思忆的选择释怀——这时候开导的作用不大,转移注意力的效果会更好。
所以,他偷偷地伸出手,隔着衣服抚了抚她那颇为柔软的腹部,安慰道:“消消气,灭灭火,我可不觉得我在思忆的心底有什么地位——在我面前,她向来都是大呼小叫怪调皮的模样……而且你知道吗,就是吴家倒下的第二天早上,她竟然打着分担你们压力的名义来向我‘行贿’。”
“哪又怎样。”还有些无精打采的方思媛连郝源那正在作怪的手都没管,她没好气的抱怨完,又吹着落到了鼻尖的发丝,一幅‘我不想搭理你’的模样。
显然,对于方思忆长大了这件事,她确实非常沮丧,完全是抱着无法接受现实的心态才会给出了如此敷衍的回答。
还是独生子女的郝源虽然难以感同身受,但多少也能猜得到她的想法。
在帮她将发丝撩到耳边后,郝源干脆半蹲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看着方思忆的视线,以很是无奈的语气反问道:“还想不通啊?”
“我一直都想得通。”方思媛干脆闭上了眼睛,叹气道:“给我静静,好吗……我很累了,真的很累了——我都开始有些后悔带你回家了。”
说完,她便趴在了石桌上,呢喃着:“烦死了……”
她的话语和表现,让郝源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就连前一刻在书房里的勉强找到的好心情都没了。
以至于,他也想生气,他也想发火——这是她方思忆自己的选择,不是我去逼的,也不是你就能去改变的,跟我玩什么冷战啊?
虽然郝源也下意识的要赌气,但他知道,方思媛有这样的资格和底气去赌气。
而他,没有。
所以郝源也没多说什么,安静地坐回了石凳,草草的将自己对蒸汽机的一些认识、思路给写在了纸上,继而就坐在她身旁,望着天边的云彩发呆——碧青,他也很累,尤其是近段时间来,自己监督自己、自己找自己的茬……在他心里积累了相当多的挫败感。
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真差。
方家堡以北,距离方家堡约三公里的地下遗迹里,方家堡唯一的一个学者——于非凡,他又一次听到了晦涩难懂的话语,像是从冥冥中来,到冥冥中去,又像是冰冷刺骨,令人胆寒。
那忽远忽近、忽大忽小的声音不禁令他死死地捂住了耳朵,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又来了……”
他不断地重复着、重复着,一直到那声音悄然散去。
这个已经彻底秃了脑袋的老人才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
半晌,他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却是像惊雷一样轰然炸响:“来人呐!”
片刻,他的学徒,一共十六人,接二连三的就跑了进来,学徒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依然是黑纱黑衣打扮的隐卫。
“老师,您……”走在最前面的红衣中年男子迟疑了片刻,还是咬牙道:“您真的不需要金冠吗?”
他们一直都怀疑是怪异在作祟,但老师迟迟不肯告诉他们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的痛苦。
“不需要,因为那不是怪异,是……唉……”欲言又止的于非凡叹了口气,挥手道:“算了……解析得如何了?”
中年男子身旁的光头男青年却是以毕恭毕敬的腔调抢答道:“几乎都完成了,除了那个方尖碑——我们试过了所有的方法,都没能让它有所反应。”
中年男子很不高兴的瞪了男青年一眼,继而补充道:“对,而且它的文字大多模糊,像是被人可以给锉掉了一样。”
锉掉了吗?
祂还是没有说谎……
想着,于非凡在学徒们的帮助下艰难地坐了起来:“你们把方尖碑放在哪里了?带我去,现在是时候解开方尖碑里藏着怎样奥秘了。”
他心平气和的样子,让学徒们面面相觑。
学徒们简直不敢相信,性子和脾气向来是异常火爆的老师,怎么突然一改往日的风格,变得温和了起来?
眼见学徒们只是面面相觑,于非凡不由得低声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等着让我凭空解析方尖碑吗?”
学徒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抖了个哆嗦,中年男子更是颤颤巍巍道:“方尖碑就在隔壁,您跟我来,这边请。”
于非凡这才恢复了前一刻的温和,点头示意道:“好,扶我起来!”
原来他竟是瘫痪了。
光头男青年和一位穿着红色短衣的女学徒连忙一人一边,驾着于非凡就来到了解析甲室。
一路上,学徒们也不听不清于非凡在咕哝着什么。
但老师时而狰狞,时而兴奋,时而纠结,时而痛苦的模样,着实让他们被吓得不轻。
坐在了躺椅上的于非凡,仔细地打量了片刻被抬到了身旁的方尖碑,突兀出声道:“三指头金,五指头银,再掺上三碗血和五碗毛发——全都捣碎了,洒在方尖碑身上。”
到底还是红衣中年男子胆子比较大,他没敢放下沉重的方尖碑,只是提心吊胆问道:“请问老师是什么血和什么毛发呢?”
“呵?”于非凡发出了怪笑后,指着自己的头咆哮道:“我也想知道是什么血和什么毛发!但祂不说!”
声音回荡在并不算特别大的解析室里,工具架上的各种工具都随之开始震颤。
眼见学徒们大多露出了惊惧的表情,于非凡勉强按捺住了心头的无名火,忍着嗡鸣声就叹气道:“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
没人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