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丈,可曾受伤。”看着地上那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陆哲亦是翻身下驴,关心地问道。
“无碍,无碍,是老仆慌不择路,冲撞了诸位郎君。”地上的老人穿着素色圆领袍,并没有带着一顶老旧的幞头,努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尊老爱幼的习惯,是刻在陆哲骨子里的,何况这位大叔被阿飞一脚踹下马,貌似受伤不轻。狠狠地瞪了阿飞一眼过后,陆哲赶紧上前,亲自把他扶了起来。
“当不得,当不得。”看着陆哲亲自来扶自己,这位大叔吓了一跳,连称不敢,死命不要陆哲扶,挣扎了好久,这才捂着腰,奋力地站起来。
看得陆哲一阵感动,多好的古代人,淳朴至此。若是在后世,别说自己真的撞了他,哪怕自己没有撞到,只要就势往地下一趟,自己拼死拼活买的房就算给他买的了。
二十年前是“救护车一响,一年猪白养。”
二十年后变成了“车前有人躺,白买半套房。”
但是看看古代!被撞的人不仅自己站起来,而且还为自己的逆行道歉,这是什么素质!!
当然,面前这位自称老仆的人之所以如此谦卑,也是跟陆哲一行人的打扮有关。看着有着剽悍护卫和华美马车的一行人,这位下意识地就以为这帮人乃是去普济寺贵人或者香客。
因为普济寺很有名的关系,镇上时常有人过来上香或者投宿,看着陆哲一行人的打扮,此人理所应当地把他们当做这类人了。
毕竟,一语不发纵仆当街伤人,在这个时代,是属于贵族的特权。
还好这位郎君和气,若是碰上那些世家恶少年,某这一百来斤,今日算是交代了。被揣之人拍拍身上的土,低头对着众人行礼道歉,只希望这帮人放自己早点离去。
“还望小郎君看在老仆年老眼花,兼有急务,恕某冲撞车驾之过。”此人态度之谦恭,竟然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不敢与众人对视。
“老丈当真无事乎?要不请人看看,汤药之资,某一力承担。”看着此人如此态度,陆哲反而有些不忍,有一箱金饼子的他也是很豪气,说出了要赔偿的事情。
“不敢,不敢,多谢郎君美意,老仆已然无事,小郎君请——”说完,此人牵着马,闪到了道边,意思是让陆哲先过去,自己再走。
“既是如此,道长?”陆哲扭头,无奈地看向孙思邈,意思是老神仙你江湖经验丰富,这个怎么办,到底走不走?
孙思邈看到陆哲询问的眼光,心中也了然,这小子是让自己给他一瓶药之后走人呢,虽然宅心仁厚医德高尚的孙药王也正想这么做,但是始终觉得有些怪怪的。心道你鬼宗外科一绝,现在竟然要老道来出跌打药,可见你跟那老鬼学了些什么!莫不是只学了那些害人的毒术?
正当孙思邈一边微微腹诽陆哲所学不正一边在药匣里掏药之时,那被踹之人猛然抬头,定定地看着孙思邈。
“敢问道长贵姓高名,何处仙修?”
“贫道孙思邈是也。”
扑通——那人立刻跪下,对着孙思邈行大礼参拜。
“还望道长救某阖家上下一救!”
“老丈何必行此大礼,先行起身,有何事要某搭救,若贫道力所能及,毕尽全力。”听到阖家上下四个字,我们的药王爷,孙老神仙岂能坐视不理,而且这一跪,他一个有德之人怎么能端坐驴上生受,于是赶紧下驴,避开了这一礼。
“老丈请起,究竟有何要紧事,需要道长出手。”作为晚辈,看到药王爷都下马了,陆哲自然很狗腿地把跪着的那人扶起。
药王爷都下驴了,剩下的人那里坐得住,宇文银心中虽然不耐烦,但是亦不敢安坐马上,一行人也纷纷下马。
如此阵势,倒是把围观的众人和那位大叔吓了一跳。随着宇文银带着恐吓意味的目光向四周看去,镇民立刻做鸟兽散去,只留下被踹之人在原地瑟瑟发抖。
“老丈莫慌,先饮些水,再将汝之事讲予吾等。”陆哲打开自己在相州买的装水的葫芦,递了过去。
这下轮到宇文银裴青奴和阿飞一行人眼带惊恐了。心道这小郎君莫不是又起了什么心思?
自从四道宗一役之后,同行之人,除了孙思邈之外,所有人对于陆哲递过来的东西都避如蛇蝎,生怕这位小郎君弄了什么手段。现在竟然看到平日里连世家子弟都隐隐透出不屑的山水郎,竟然一脸和气地递过自己的葫芦给他,纷纷开始同情这位老丈起来。
老丈倒是受宠若惊,喝了口水之后,终于将其中缘由娓娓道来。
原来此人姓于,名庆,是镇上一户人的管家,他家主人姓于,名晓怀,家中小妾正要临盆,他被主人派去几十里外请道士过来除妖的。因为事情紧急,所以不小心冲撞了贵人马车,被一脚踹飞,不良于行。结果刚好看到孙老神仙,看着孙思邈仙风道骨鹤发童颜,与贵人同行,比起三十里外胖成球的黄冠子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所以斗胆请老神仙来自己家中,帮着除妖。
“除妖?”陆哲扭头看着药王爷,不得不承认,药王爷简直完美契合世人描述当中所有高人卖相。慈眉善目,仙风道骨,银髯飘动,而且到了这个岁数,气色红润,皱纹都很少,简直活脱脱地在世老神仙。
而事实上,孙思邈也是有点东西的,历史上的药王爷,足足活了101岁,在这个五十知天命的年代,简直就是人瑞。
“府上不是有人生产么,为何不请稳婆反而要请人除妖呢?”听到除妖,陆哲眼睛一亮,看得周围众人心中又是一抖,一种不好的感觉在心底升起。
“哎——贵人有所不知。”于庆长叹一声,“此时说来话长”面前这位小郎君都如此问了,他也不敢不答,“此事镇上皆知,也罢,若贵人不嫌老仆聒噪,老仆便讲上一讲…….”
原来,于家原来不过镇上的中等人家,结果就在这十几年内,突然一跃成为镇上的首户,俱是因为于家的少爷,现在的于家家主于晓怀游学之时遇到了贵人,于现在的县令交好。但是镇上有个传闻,这于家之所以突然发达,遇到贵人,正是由于这于家家主得妖怪之助。
据说这妖怪,就是那于家后院那颗大槐树,据说此槐树天长日久,受了日精月华而成妖,化作一女,与于晓怀成为夫妻。
而作为交换,这槐女就让这于晓怀好运连连,不仅连遇贵人,而且家业兴旺,连出行都能捡到一个极为擅长针线的哑女,绣出来的百寿图不仅得到县令父亲的赏识,据说连太守夫人都极为喜爱。而且这哑女被于晓怀收房之后,竟然能开口说话。不得不说,这槐女真是帮了于晓怀良多。
但是有利皆有弊,这槐女,据说因为太爱于晓怀,所以极其妒忌。对于于家家主所娶的妻子,都无比恶毒。而且因为人妖不能产子的关系,对于于晓怀与其他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做出了惨绝人寰的恶行。
于家的第一个妻子,刘氏,据说就是因为难产而死,而所生之子,三日之后,被发现死于槐树之下。当时就有不少流言传了出来,当时于家的家主,于老太爷也是因为气急攻心,一病呜呼。
等到三年守孝期满之后,于家特意从城里取来一位书生之女,李氏,次年诞下一子,结果亦是在诞下两周之后离奇夭折,更令人觉得可怖的是,小儿襁褓内竟有不少槐叶,而李氏也因此而疯癫,整日念着愧妖等浑话。
如果说于刘氏的事情只是让镇民觉得惋惜,私下偷偷传些流言的话,这于李氏的事情,则让槐女作祟杀子的流言传得满镇皆知,哪怕于家越发豪富,亦无人家愿意嫁女给他。
因为于李氏已然疯癫,这于晓怀又纳一妾,据说是某日去山中打猎,遇到的一哑女,怜其悲惨,故而将其带回。让人吃惊的是,此哑女极其擅长针线女红,依靠其绣品,这于晓怀,更是与太守府攀上了关系,而且同房七日后,此哑女竟然开口说话了,自承姓田,自称针奴,于家都叫她针娘子。一年来相安无事,槐女也未出来作祟,现在针娘子临盆在即,生怕槐女再出来作祟的于家老夫人,于是就喊于庆去三十里外的清虚观请那黄冠子过来坐镇。在于家伺候几十年的于庆自然心急火燎地前往清虚观,结果,后来发生的事情陆哲都知道了。
“原来如此。”孙思邈捋着胡子,微微沉吟。
“还请老神仙开仙恩,救吾于家一救,若是于家无后,老仆亦无颜见老主人。”看到孙思邈沉吟,于庆再次跪下,磕头如捣蒜,语带悲声,到了后来,简直泣不成声。
“若是岐黄之术,老道倒是擅长,若是这除妖,老道无能为力,抱歉。”孙思邈突然开口。
苦也,于庆听到孙思邈的话,心中暗暗叫苦,“即是如此,老仆便不打扰道长。”说罢,悻悻地站起身,准备赶往清虚观去请那个十年前还是个庄稼汉的黄冠子。
“且慢!”孙思邈喊住了于庆。
“道长何事?”于庆的声音有几分有气无力。
“若是除妖之事,这位陆小郎君乃仙人弟子,倒可以一力担之。”孙思邈冲着陆哲一指。
“啊?”突然被孙思邈点名,陆哲愣了一下,随即,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眼神都透露出一个意思,对啊,这除妖之事,合该小郎君你这仙人弟子出手鸭,不然老是召雷杀人,像什么仙人弟子。
终于要做我的本职工作了么?看着孙思邈若有深意的眼神,在看着头都磕出血的于庆,陆哲顿时败下阵来。
“这位老丈,且带某去府上一观,如何?”
“这——”看着面前年轻得不像话的锦衣少年,于庆顿时有些迟疑。
b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