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一驴,风霜裹青衣,春风秋月,浪游惹心事。
这里不止说的是郭襄,也说的是陆哲。此刻,我们这位少年仙人子弟,清都山水郎,百花宗宗主及鬼宗七执事之一,骑在青驴之上,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腰间宝刀,看着面前的大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似乎这个地方,勾起了他的一些尘凡来。
风陵渡,终生误。
在陆哲面前的,正是大名鼎鼎的风陵渡口。此时已是灭掉四道宗的三日之后,飞飞已经被陆哲恶趣味地改名为阿飞,并且一定要让他拿一把铁剑。而玄甲校尉们,也缴获了不少马,在缺少战马的唐代,这个队伍竟然拥有一人双马或者三马,如果不是怕逾制的话,陆哲所坐的马车也要改为四匹马拉动了。
因为已经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日,所以在宇文银的建议下,他们选择了一条更快的路线,就是放弃原来路线,经潼关而入长安,所以,晓行夜宿,快马加鞭之下,一行人很快出了相州,三日之后,就到了这大名鼎鼎地风陵渡,过了黄河,对面就是潼关,长安亦不远矣。
不过到了风陵渡口的时候,这位小郎君不知道怎么了,看着面前的涛涛河水,似是愁思袭人,眉间心上,无计回避。
“哲乏了,在此住一夜吧。”青驴上的少年扭过头来,笑着对众人说道。
“也罢,天色已然不早,吾等今日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再寻渡船过河便是。”
出乎意料的,对于陆哲的建议,没有人反对,裴青奴阿飞车夫等人自不必说,孙思邈想了想,也调转了驴头,更让人惊奇的是,宇文银等人,似乎也没有意见,默默地调转马头,往风陵渡附近的镇上去了。
陆哲有心事,看着陆哲凭水而眺,默默不语,所有人都这么觉得。所以,当陆哲提出夜宿风陵渡的时候,孙思邈是慈爱地觉得孩子心情不好就让他安静安静,得到任城公主授意以陆哲为主的裴青奴自然无异议,而剩下的其他人,则是不敢触这位手段惊人,心狠手辣的山水郎的霉头,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给自己下个毒或者用其他方法让自己挂掉,这位小郎君虽然年少,但是动不动就是灭人满门男丁,手段诡谲,这谁顶得住啊。
当然,没有大渡船了,这个也是很大的。
他们到达风陵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根本就没有大渡船了,只有能容几人的小渡船,他们这又是车又是马的,根本渡不过去,特别是他们灭掉四道宗之后,将其所有细软拿到相州,换成的满满一箱金饼子,分开渡过去,谁也不放心。
听渡口老卒说,明日清晨,会有好几艘运送粮食的一千五百料官船经过,将在此处停靠,几位郎君若是肯多给钱,自是可以连人带马一起过河去。
听到官船,本来皱着眉头的宇文银一下子眉头就舒展了,他本来就是做如此打算的,到风陵渡口时,还以为漕运的官船已经过了,他还有些失望,准备轻装简从过河时,老卒告诉他官船还没到,这下他放心了,他们可以坐官船,逆流而上,到三门峡下船,比起过河,从陆上穿过潼关走官道,不知道便捷多少。
所以,当那位小郎君提出夜宿风陵渡的时候,算是与他不谋而合。看着那位明显有些不开心的小妖魔,宇文银本能地没有多说话。
经过址山镇刘家和四道宗的事情之后,陆哲在宇文银的心中,已经成功的从小妖孽变成小妖魔。同时他也有些疑问,这小妖魔,今日到底怎么了?
往日在路上,陆哲不是向孙思邈求教,就是强逼着阿飞学劳什子算术,要不就是与李小山等人谈笑,怎么今日一走到风陵渡,立刻沉默不语,看着黄河若有所思,众人都有些奇怪,纷纷猜测这位小郎君是不是想起什么过往了。
于是,就在这么一种诡异地气氛下,所有人都默默地往镇上走着,谁也没有多说话。
还真被他们猜对了,陆哲还真是想起了后世。
提到风陵渡,后世人就会想起什么?郭襄,杨过,三枚金针。
而陆哲到了风陵渡,想起的确是后世的生活。
作为后世灵魂的陆哲,一开始听到风陵渡口的时候,还比较兴奋,想要去见识下金大师笔下的着名渡口是什么模样。但是紧接着,当他看到涛涛黄河水的时候,一股孤寂扑面而来,他的心中好似被扎了一根牛毛小针,虽然隐隐作痛,移不开,抚不平。
当他一脸兴奋地想要跟裴青奴等人说,看,那就是风陵渡的时候,却发觉无人可说。这里不是后世,没人知道金庸先生,没人知道神雕侠,没人知道小郭襄。
至始至终,自己还是一个人啊。面对着涛涛黄河水,被小郭襄勾起的回忆的陆哲蓦然发现,自己后世生活的回忆,还有自己那些琐碎的生活片段,被这涛涛黄河水,一股脑地翻了出来,一股绝大的孤寂和苦闷,狠狠地击中了他,让他一下子变得很低落。
在这一刻,陆哲觉得有些恍惚,蕴娘,百花宗,天然居,杜镜伏,上单,外卖,上班,微信,林林总总,各种不同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让他有种不明白今夕是何夕,身处何世的感觉。
人年轻的时候,即使你对你的志向和目标很迷茫,很不确定,你却能强烈地感受到生活本身是什么,生活中的你是什么样子,会变成怎样。后来,这种不确定性越来越多,相互交叉,前后纠缠,虚假记忆日渐增加。想当初,你能记住你短暂人生的全部。后来,记忆变成了一件百衲衣。
百花宗宗主,心狠手辣的少年仙人弟子,还是某国企小中层,一个沙雕青年,陆哲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了。到底后世的经历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某个唐朝少年的梦中经历,抑或是此时自己正身处梦中,醒来后第二天依然还要搬砖?
纷杂的思绪下,陆哲有些懵逼了。
所以,他能做的,只是在风陵渡望着涛涛黄河水,心里将“终南山古墓长闭,万花坳花落无声,绝情谷空山寂寂,风陵渡凝月冥冥”念了一遍又一遍。
过了良久,直到裴青奴让阿飞过来喊他的时候,陆哲这才从这种纷乱中摆脱,终于想起了自己穿越客的身份,悲哀地发觉自己再也回不到未来。
不管如何,既然来此一遭,总要做些事罢。看着一脸担忧不似作伪的裴青奴和孙思邈,陆哲的心底,突然一股暖流涌起,古人当真是淳朴,自己如此行事,他们对于自己也当做自己人看,再想到五庄观村中的点点滴滴,还有那定明与木氏众人。陆哲突然明白了。
那些尘封的后世记忆只能是他的珍藏,而不应该是枷锁。
“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陆哲对着那涛涛江水,拱手而别,算是对于上一世的最后告别。
“这山水郎,莫非刚刚与鬼神语之乎?”陆哲对着空无一人的河面拱手作别的神秘行径,众人看得毛毛地,纷纷下意识以为这位山水郎刚刚在与某位他们看不见的河神水怪交流。
“走罢!”陆哲扭过头来,笑得极为轻松。
于是,除了阿飞以外的众人,心中更加毛毛地。这山水郎,方才莫不是与附近鬼神说了些甚子?
带着这样的疑问,一路上,众人沉默不语,连平日里话最多的李小山也未曾多言。
“清秋落叶聚还散,谁知相思难……”
一路上,众人只听闻陆哲用奇怪地调子唱着奇怪的小调,虽然曲调尚可,但是出于变声期的少年,唱起来显然不那么悦耳,但是细细听之,一股淡淡的哀伤惋惜之意,不少人都听了出来。
不管此曲如何,定于这风陵渡有关,关于这一点众人是肯定的。
因为那奇怪曲子的第一句,便是“飞雪似舞风陵渡……”
风陵渡口没有驿馆,但是也有不少客栈,不过客栈都小而破旧,而且都住了不少人,没有一家能让众人全部住下,经某个客栈的博士提点,众人前往附近不远的风陵镇,据说那里有座占地极大的普济寺,可供众人打尖。
经过四道寺的经历后,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需要做决定的时候,众人都看向陆哲,意思是小郎君你拿主意吧。
“又是佛寺?”陆哲看着后面的车厢,那里有整整一箱金饼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完了,完了,怕是这位小郎君打劫佛寺上瘾了,但愿那寺中的僧人是正经和尚。看着陆哲的笑容,众人都心叫不好。
四道寺一役,几乎是这位小郎君将其灭门,宇文银他们将寺中细软拖到相州变卖,竟然换了满满两箱金饼子,这位小郎君也是极其大方,自己留了一箱,其余的,皆予众人分了,连孙老神仙都被这小郎君已拿去多买些药多救些人为由,硬是塞了四个金饼子,就连阿飞,也有两个金饼子入袋。看到众人目瞪口呆,心道此人虽然心思诡谲,下手不留情,但是对于自己人还是很豪爽的。
听说是佛寺之后,几乎是确定地,众人踏上了前往风陵镇的路途。
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风陵镇上,此镇人不多,但是颇为宁静祥和,街道比起之前的磐石镇,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俱是整齐地青石板铺就,干净大气。
“汝等问那普济寺?就在镇东。”镇上居民好像对于客商投宿普济寺已经见怪不怪,很热心地给陆哲等人指路。
此地真是民风淳朴,看着车夫要给指路人赏钱,而路人坚持不收,陆哲不由得感叹道。
在给那指路的镇民二十钱之后,众人一边看着镇上风物,一边策马徐行,往镇东头的普济寺赶去。
陆哲正感叹着此镇真是宜居,镇民真是友好,就听见一声高呼“快些让开道路!”紧接着,就看见一匹奔马,以极快地速度向他们冲来。
此镇不大,陆哲他们一行的队伍,几乎将整个街道占满了。此时竟然有奔马突然向他们冲来,这让训练有素地玄甲校尉们,警觉起来。
比玄甲校尉们更快的,则是阿飞。
这位从小生活在山林里的少年盗贼,之前每天过着不是杀人都是防备自己被杀的环境中,对于世情,这名拥有野兽一样性情的少年,也许比陆哲还要不通,当他看到有人朝他们冲过来时,第一反应不是让开,而是有人袭击!
只见他如同猿猴一般高高跃起,在马车直直地向马上之人冲去。
砰——身形交错间,马上之人已被阿飞一脚踹下马,而他在空中一个漂亮的转身,稳稳地落到那人身前,拔出背后利剑,当即就要刺下。
停手——骑在驴上的陆哲大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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