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孝文帝太和年间,达摩从南朝梁国北来,面壁于嵩山少林寺,出关后法传中原,是为本心禅宗。
尔后世少林寺大兴,为广宣禅武为一,便建达摩院于太室山与少室山之间,与少林寺一水之隔。
武当祖师张三丰,幼年出身于少林寺,后来自成一代宗师,亦在武当山门派中建下达摩院。
想来一是为怀念旧物旧人,或是不忘初心。
二来便是将所谓禅武为一,超脱为以武显道,以道演武的更高境界,终籍以武道得窥天道。
此时武当山达摩院之内,一众武当弟子,正在演练“一手七暗器”。
因师门长辈不在,皆由师兄带领教导。
故而这些年轻人便显得轻浮毛躁,手中暗器乱丢一气,现场喧闹噪杂,没有半点清修之地的样子。
身着绛紫的高瘦男子纵身飞出,一众弟子见状立即安静了下来。
只见那男子双指微曲,震臂虚空,七枚暗器应声而发,将远处四个草靶全部拦腰削断。
众人惊呼喝彩,一同聚了上来。
“姚峰师兄!你的暗器功夫果然不凡,轻功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呀!”
“胡说什么呢?姚峰师兄的暗器功夫,怕是已经不在师父之下了。”
“咱们武当山上的暗器第一,非姚峰师兄莫属啦!”
听着这些极尽恭维的话语,姚峰不仅不觉肉麻,反而很是受用的样子。
接着姚峰脸色一沉,便朝后堂呵斥道:“狗杂种,还不出来!”
见无人应声,姚峰有些尴尬,抬手便是一记飞镖射出,吓的堂后那人滚在地上,慌忙爬了过来。
“姚师兄,不要叫我狗杂种,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云飞扬!”
此时正是三伏天,那自称云飞扬的人,却裹的像个粽子,连脸上都缠着一层厚布,前胸后背都挂着盾牌,手里还抱着一块大铁板。
姚峰眉头微皱,接着大喊一声“放”!
只见一众弟子毫不留情,云飞扬马上就被射成了刺猬。
云飞扬吓的当即转身,高举铁板。
姚峰却对一众师弟使了使眼色,密密麻麻的飞镖又朝他眼部、肩部、大腿这些未能完全防护的地方射去。
霎时间,他身上已经鲜血淋漓。
“我不干了!”
云飞扬惨叫一声,将铁板朝众人砸了过去,一边扯下脸上厚厚的布条,露出了一张汗水浸透的英俊脸庞。
“小杂种,你还真神气哈?耽误了众师兄弟练暗器,你担待的起吗?”
姚峰一个跃步,欺到云飞扬身前,抓住了他的衣领。
云飞扬身子矮了矮,本来多少还是有些惧怕的,忽又忆起往日,这些人一直都是这般欺辱他的。
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吼了一声“放开”,居然抬手把姚峰掀翻在地。
众人见这还得了,急忙一拥而上,将他一顿胖揍,押到了执法堂。
只可惜姚峰是苍松的弟子,执法堂的赤松、苍松长老又怎会不护短呢?
二人各赏了云飞扬一记耳光,说他耽误师兄弟练武,又罚他去挑水砍柴,还要清洗猪圈。
云飞扬揉了揉火辣辣的面颊,默不作声的离去,只能将这些苦楚咽下肚中。
不知走了多远,身后隐约还能听见“狗杂”“野种”之类的骂声。
云飞扬盘坐在小土丘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觉身后有掌风袭来,云飞扬下意识回臂格挡,当即就被打飞出去。
云飞扬又当是哪位师兄欺负上门来了,起身却发现眼前是一蒙面黑衣人。
“师父!”
“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在外人面前显露武功,你今天与姚峰动手,险些露了陷。”
那黑衣人虽是责怪,语气里却无半点怒意。
“师父,以前他们欺负我,我没用,只能忍着!现在我跟您学会了武功,却还要忍受他们的欺辱?”
“这江湖上高手如云,你以为就你这点武功就能不受欺辱了?要想自保,就得勤加练习。武功未能大成前,不能轻易泄露自己的底细。”
云飞扬深吐一口浊气,很快抛开了心中的一切不悦。
他在武当山上受尽欺辱,直到数年前遇见这个神秘的黑衣人,才开始和他学武功。
但云飞扬始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见云飞扬很快就平复的心境,那黑衣人微微点头,眼神中多了几分欣赏,在这点上面,云飞扬比他要强。
“不久前我教你的剑法和刀法,你练的如何了?”
云飞扬也不作答复,随手拾起了一根树枝,便朝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掌出惊雷,破空声有如晴天霹雳,却又刻意放缓了六成内力,直劈云飞扬天灵。
云飞扬不敢有丝毫懈怠,以树枝为剑,剑舞成圆,气劲流转激荡,居然不断发出轻吟之声。
以攻为守,倒削接上点刺,居然迫回了黑衣人的掌势,点刺虽空,树枝上气流震荡,却也引得沙石飞扬。
树枝尖端轻点,沙石宛若暗箭激射而出,尘土化为黄雾,更是使得云飞烟整个人都变得朦胧不清。
“好剑!”
黑衣人掌作开门,连臂带肘,身形穿梭腾挪,狂暴的气流转瞬散开了黄雾,沙石也被尽数击碎。
两道身影穿梭而过,烟尘尽散。
“剑”终于和掌相遇,风雷之声乍起!
二人出招间没有丝毫顾忌,你来我往,攻的皆是要害死穴。
黑衣人虽放缓了内力,招式却极尽阴狠之道。云飞扬却似习以为常,见招拆招。
原来那黑衣人教授武功,并不只是手把手传授招式心法,更是亲自与云飞扬动手,让其能活学活用,体会到实战的滋味。
单就这点,云飞扬已经胜过武当山过半的弟子!
这些武当山弟子,大部分自小就生活在山上习武,资质虽都不错,但大部分人并没有真正和江湖上舔血的人交过手。
故而他们武艺虽都不错,但真和人动起手来,若不以内力相欺,有些新人可能连庄稼把式都打不过。
“确实不差,师父见你进步显著,今夜再传你一门枪法!”
云飞扬喜出望外,连忙丢弃了树枝,拜倒在地。
……
“这套枪法虽为主攻咽喉,但亦不可拘泥于其中招式,要灵活变通,人身之要害,又岂止咽喉一处?方才教的乃是举火燎天式。”
见黑衣人的枪法三遍舞罢,云飞扬才接过那木棍,开始依葫芦画瓢。
恍惚间,那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云飞扬并不知道,他所练的武功,乃是武当掌门人才能学的六诀。
要知武当山虽有七绝,却只有最后一门天蚕神功才被称为“第七绝”,前六者只能被称为“六诀”。
晚间武功高强的云飞扬,白天还是得变回那个洗猪圈的的傻小子。
见那些猪身上泥泞恶臭,云飞扬索性赶它们下到河流中好好清洗。
“你可真傻,你把这些猪都当人了嘛?这些猪洗的再干净,回圈里还是会弄的臭不可闻哒!”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云飞扬也不在管水里的猪群,便要往急流里那块巨石跃去。
“婉儿姐!”
戏弄他的正是武当山唯一女弟子——伦婉儿,娇憨可人,天真善良。
从没为难过云飞扬的伦婉儿,几乎是云飞扬心里唯一的好人。
云飞扬本要施展梯云纵跃过急流,忽然想起自己不可暴露武艺,又立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伦婉儿只道他不会武功,纵身跃到了他一旁的猪背上。
“又受欺负啦?”
“受欺负这种事,我云飞扬早就习惯了。”
“那为什么闷闷不乐?”
“我今天去见主持,青松主持还是不收我为徒。他一直纵容手下弟子和师弟欺辱我,都骂我狗杂种。若不是……若不是……”
他本想说“若不是婉儿姐还经常照顾他,他早就想离开了。”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过于露骨,只能憋闷在胸口。
“别不开心了,我给你说个有趣的事,就发生在刚才!”
伦婉儿像个姐姐一样,温柔的帮他撩起散乱的发丝。
云飞扬已经羞红了脸,不知自己是在点头还是在摇头。
伦婉儿轻笑道:“我们掌门主持和无敌门门主十年便有一战,今年独孤无敌的徒弟公孙弘,亲自上山送战书。
可他到了那解剑石前,却不肯解下佩剑,几位师兄就和他大打出手。
斗到一半,主持用千里传音的功夫,把他们都叫上了真武殿,结果打开那战书,你猜里面是什么?”
“什么?”
伦婉儿一脸神秘,刻意勾起云飞扬的好奇心。
云飞扬也确实迫不及待的追问,但伦婉儿岂知云飞扬根本不在乎这所谓趣事。
云飞扬对伦婉儿的感情非同一般,伦婉儿却把他当做弟弟,或只是同情而已。
“那战书里居然是件女子的肚兜。”
“这……这是趣事?”
云飞扬再不能淡定,若面前不是伦婉儿,云飞扬可能会爆怒而起,再加上一句“岂有此理!”
武当派上下虽对他不好,他却早已将自己当成了武当派的一份子。
“我说的不是这个啦,那公孙弘想借此侮辱武当派,最后却被掌门狠狠教训了一顿,不仅佩剑被留下,还在手下面前自己戴上那条肚兜离开了,那样子狼狈极了,嘻嘻!”
云飞扬却不见有丝毫喜色。
他只隐约记得掌门主持半月以后就要去观日峰赴约了,他总要去送一送才好。
那掌门主持对他被欺辱的事一直视而不见。
说实话,他心里没有埋怨是假的。
可此时想到主持要去会战强敌,云飞扬却又不由的替青松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