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徐孚远感慨道,“可惜,如今朝廷却近十年不开科举!”
吴争笑着纠正道:“你这话不对……义兴、建兴两朝还是开了两次科举的。”
徐孚远同样纠正道:“陛下说得没错……但,两朝新晋进士,在陛下登基之后,却无一人为官!”
“你是在怪朕?”
“臣不敢!”
“口中说不敢,背后却在谋反?”
“臣没有谋反,也无意谋反!”
吴争竟点了点头,“朕信你无意谋反……但你确实是在抗旨!”
“不。”徐孚远摇摇头,“臣不是抗旨……是纠错,纠陛下之错!”
看着徐孚远一脸正气的表情,吴争几乎以为自己是信了。
“知道朕为何不用两朝新晋进士吗?”
徐孚远看着吴争的眼睛,“不过是党同伐异罢了!”
吴争笑了,“虽不中但不远矣!”
徐孚远微微感到惊讶,他不理解吴争今日为何会这么与自己说话,“陛下是打算……忏悔吗?”
吴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不,朕这一生或许会检讨,但绝不后悔,就不用说忏悔二字了!”
“可陛下此次设局,将臣等一并算计了进去……旁人以为,臣等是谋反,可陛下心里应该清楚,陛下是给臣等挖了个坑,埋了进去!”
吴争脸色渐渐收敛笑意,“看来,你不是来向朕请罪的!”
“不,臣确实是来向陛下请罪的……但臣无错,若为天下人福祉是为错,臣宁愿错一辈子!”
这话让吴争慢慢坐了下来,平静地道,“看来你是有一肚子的话想对朕说啊……好,朕给你说话的机会!”
“谢陛下!”徐孚远叩了个头,慢慢起身,平视着吴争,“陛下设此局,不仅仅是想铲除异己,更是想借臣等之手,引出江南各个世家、豪门、士族,然后借机一网打尽……布局之深、手段之狠、行事之决绝,可谓大手笔啊……甚至于不惜拿莫氏母子为诱饵!”
说到这,徐孚远表情古怪地说道,“按理说,帝皇无情乃社稷之福,可臣终究是不明白……陛下为何要对天下世家、豪门、士族大开杀戒……陛下潜邸之时,亲情百姓疏远士人,臣可以理解,毕竟士人忠于明室,陛下没得选择,可如今,陛下已经登基,天下人皆为陛下子民,陛下为何还要厚此薄彼,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呢……难道,陛下真的以为,能依靠那些在江南学院读了三年书的速成读书人,就可以统治这片天下了吗?”
吴争淡淡问道,“为何不能?”
徐孚远一愕,急问道:“何为民?何为官?何为驭民?陛下难道不明白,仅以朝廷任命,就真可以代天子驭民一方……当地有宗族、有绅纨、有诸方势力,当一个父母官,听起来军政法于一身,可实际上,必受各方势力所钳制,如同一张蛛网,再挣扎越紧缚其中……当地方父母官无法代天子有效牧民时,那天子就是……傀儡!”
“陛下,非臣危言耸听,臣所说的各方势力,那便是陛下今日所针对、抑制的世家、豪门、士族,之前驱逐鞑虏、收复河山时,他们与陛下的目标一致……!”
“是你们!”吴争平静地纠正道。
徐孚远一怔,脸色泛起一丝痛苦,但依旧改口道,“是……是我们……之前驱逐鞑虏、收复河山时,我们与陛下的目标一致,毕竟,没有人愿意仰他人鼻息……可如今失地光复了,天下安定了,陛下依旧要针对、抑制世家豪门、士族,那陛下双怎能苛责他们……我们不拼死自保呢……?”
“说得好!”吴争颌首道,“你可真会找借口……你是想说,朕是在与你们互殴吧?好,就算是互殴,那朕现在打赢了……徐孚远,愿赌服输,你还有何话讲?”
徐孚远脸色变得惨然,“臣……愿赌服输,可臣还有一句忠言进谏!”
“讲吧。”
“请陛下亲贤达远小人……!”
“何为贤达?如徐阁老之流吗?”吴争带着讽刺道,“满口礼义廉耻,做得却是叛臣、逆臣的行径……朕能信任你们?简直是笑话!”
吴争的讽刺激怒了徐孚远,他醒着脖子喝道,“臣之本意,实为劝谏陛下依靠朝野贤良士人、世族……!”
吴争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可惜,你口中的贤良士族、世家,在失败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造反!”
徐孚远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厉声道,“……那也被因陛下逼迫太甚……他们不得已而为之!”
吴争讽刺道:“按徐阁老的意思,朕该任由着他们将江南搞成一团糟,然后再来请徐阁老居中调停,答应徐阁老所有的建言……如此,朕才是徐阁老心目中的明君,对吗?”
徐孚远一噎,呐呐强辩道:“……大明立国近三百载,历朝历代,不都是依靠世家豪门、士族才长治久安的吗……?”
“对,所以,明朝亡了,亡在区区数十万建虏的手中……无数读书人前赴后继地降了建虏,对吗?”
徐孚远惊愕地看着吴争,“……那是成祖皇帝……杀了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而今日,难道陛下也要重蹈前朝覆辙吗?”
吴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今日朕算是听了一个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了……果然是读书人的嘴,骗人的鬼……朱棣杀了方孝儒,你们找朱棣去啊,也可以找他的后人去啊……天下百姓总没有招惹你们吧……为一己私仇,置天下无数生民于不顾,奴颜婢膝地投靠外族,反过来为祸自己同胞……这也是为圣人继绝学?”
徐孚远愤怒地争辩道:“徐某并无投敌……陛下不可否认,如卧子先生、希声先生……等无数读书人皆在清军南下时,自发地组织、引领民众抗清……!”
“朕不否认……可惜的是,当时有更多的读书人,还有徐阁老口中的贤达,反身投降了清廷!”吴争悠悠道,“说句真心话,朕其实对读书人并无恶意,甚至对商贾亦无恶意……朕能从杭州府崛起,不也是靠着繁荣商业吗……!”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