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良收到了从祖国的西北寄过来的两箱苹果,他拆开,看到有稻子剪纸印上去的苹果,连忙把稻子叫出来。稻子的好多剪纸都被印上去了。稻子把那些不同花纹的苹果摆成一个心形,坐在那个心中间,忆良给她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东方岩。东方岩收到后,给东爸东妈看,他们说稻子更漂亮了。忆良还把那张照片打印出来,挂在家里的照片墙上。
苹果非常甜。起先稻子每天吃半个,后来要求吃一个。忆良逗她说“两箱吃完了你会想念的,怎么办呢?”稻子天真地说“那就去岩叔叔家买一点嘛!”
“岩叔叔家很远很远,怎么办呢?”忆良继续逗她。
“我们坐飞机过去,嗖地一下,就到啦!”稻子比划道。
“好!以后我们就坐飞机过去!”
忆良联系了十几个客户和朋友,他想着东方岩家的苹果这么好,他得帮他们做做广告。于是一通电话给他家下了几十单订单。以往,东爸东妈都是把自己的苹果卖给采购商,他们给他们最低的价格,然后采购商再经过广告和包装,在网络平台上销售到全国各地。这中间的主要利润就是被采购商赚去了。东爸东妈一年到头守着这果园,还请了些临时工,这几年才好转点,一年也才能赚上10万块左右。忆良和东方岩商量,让他考虑开一个网店,把他们家的苹果的品牌打出去。“你学广告没想到在这要派上用场了!”忆良鼓励他。东方岩却不太看好这个主意。他没有动家里果园的脑子。他把这个果园当成了父母一生的依靠,他们一生的成果就是这个果园和他们兄妹两个。他现在来替父亲做这个那个的打算,他觉得似乎不妥。他把忆良那几十单苹果寄完,也就把他的建议很快抛到脑后了。
东爸没想到临近过年,家里准备储存的苹果一下子就销掉一半,他问东方岩这是怎么回事。东方岩把卖苹果的钱转到他的账户时,他才明白过来。
“哦,这么说,只要自己有固定的客户,我们自己也可以卖了。”东爸恍然大悟。
“但是这样多累啊。如果要你二老去开发客户,肯定没有任何优势。这批订单是忆良帮忙推销的。他可能也是想帮咱。”
“嗯,是。我们就只会老老实实种苹果,其他的有专门的人来做,不是我们的专长。还是算啦!我跟你妈也干不了多少年,还想那么多干嘛?只是有个活干,人就不懒,活得也就更有滋味。”
“爸,我会考虑的。我考虑考虑。”
隔了东方岩几家的祥嫂,就是那天在地里,热心地要给东方岩介绍对象的那位,这天领着一个女孩来东方岩家里了。
“这是我侄女,在兰州电视台工作。”
东方岩见那姑娘在祥嫂的拉扯下,极不情愿地坐下了。
“东嫂!你别忙,过来坐,咱们呀说说话。”
“兰芳,岩,你过来坐。这是东嫂的儿子,你们小时候应该见过。这几年小岩一直在北京工作,回来的少,也匆忙,每年都没机会见上一见。东嫂,我跟你说,我这侄女,就是太老实了。太乖了。都29了,还没谈过对象,她不急,我急。”
原来祥嫂这么热心是因为家里有个待嫁的侄女!哎!东方岩了解了她们的来意后,哭笑不得。
东爸东妈一心以为儿子在北京的对象是板子上钉钉子的事,对于祥嫂此行也不知如何应对。东妈趁着给他们泡茶的功夫把他爸拉到厨房:
“老头子,这是哪出啊?咱们怎么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按兵不动。我们听听小岩的。看他怎么办。我看那姑娘不错。”
“好!就这么办!”
“这是东方岩,在南京上的大学,名牌大学毕业的,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工作。”看来祥嫂提前做了不少功课。
“祥姨,喝水。”东妈给儿子使眼色,让他把水端过去。东方岩硬着头皮不得不接受了。
“欸,欸,好!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来着?”祥嫂显然对他最近的情形还没有打探到。
“广告,祥姨。”
“哦,广告,欸?跟兰芳你这个专业也差不多。相通相通。有共同语言。”
哈?广告和电视相通?好吧,相通相通。东方岩无奈却不能失了礼貌,只得支应着。
“兰芳是兰大毕业的,虽然比不上南京大学,但是也不赖。毕业后就考上了电视台的公务员,一直工作到如今,很单纯的孩子。就是单位里年轻人不多,她又老实,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没有机会接触同龄人,所以给耽误到现在。”祥嫂的话匣子一开,没人能阻挡。“欸?你们家的小女儿呢?”她这会还有心情注意到东方鹤不在。
“哦,她跟同学出去玩了。”东妈回答道。
“哦!他妹妹是我们县的高考状元,上北大了。了不起!我看着她长大的,从小就学习好,听话,乖得不得了!而且呀,还是个大美女!”祥嫂跟她侄女介绍道。那姑娘如坐针毡,脸上十分过意不去的表情。东方岩突然挺同情她的。
“你们也是放7天假吗?”他主动问她。
“哦,是的。我们事业单位,严格很。”姑娘拘谨极了,说话都有点颤音。东方岩看着她的样子,心里猜测她一定不是电台主持人,那只能是幕后了。是编剧还是编导呢?或者后期?啊!也许是行政!他眼前出现这个姑娘身着灰黑色工作制服套装的样子,不禁笑了。
“你笑甚?”姑娘脸红了。
“哦,你在电视台做什么工作?”
“行政。”这个回答让东方岩好不容易憋住的笑意实在是没办法忍住。大家看着他莫名其妙地独自傻笑,面面相觑。
“咋了这娃?”祥嫂有点尴尬地问同样尴尬的东爸东妈。
“犯病了。”东妈没好气地说。
“欸,我们出去走走吧。爸妈,祥姨,我和,”他停顿了一下,在想她的名字,刚才一直在走神,没有记住她的名字。他只记得有个什么“芳”,那就姑且先叫她“小芳”吧。“我和小芳想出去走走。祥姨,你在家坐啊,吃了午饭再走!”
祥嫂自然很高兴,她想莫不是东方岩一下子就看上了她侄女,不然也不会带她出去,年轻人一定是不好意思。他都喊她小名了。东爸东妈不知道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祥嫂面前又不好多问,也只好任由他们去了。
一到了外面,那姑娘也放开了一些。东方岩跟她聊了聊,她其实是个很开朗的姑娘,只不过每年回来都要被逼着相亲,她说本村和周边村的小伙子都被她相完了,其余的要么是结了婚的,要么就是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的。东方岩大笑。
“你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拖到现在呢?”
“剩者为王啊!你不知道?”
“嚯!也是!欸,电视台行政工作是不是特无聊啊?”
“嗯,工作其实都差不多。我们呢,更注重政治和话语一些。”
“我有好多同学都在兰州。初中、高中的同学,大部分都在兰州。”他的言下之意是他回头打听打听还有没有单身的,到时候好给她介绍介绍。兰芳没有听出这层意思。
“兰州现在也蛮好的了。这几年变化很大。人也多了起来。”
“嗯,我都好多年没去过啦。每次只是转车经过。”
“北京好着呢吧?”
“在我眼里啊,跟兰州没啥区别。但是跟咱们老家还是区别大大的!”
“怎么?待的不开心?”
“你也有这样的想法吗?”
“哦,也没有。只不过偶尔会想念老家。但是我呢户口、房子、所有的关系全部都在兰州。老家就真的只是我爸妈的家了。哎!”
“是啊,你就是兰州人了。不是静宁人。欸,你说以后所有人都在城市了,农村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放着呗。”
“那就真的没什么人了!青壮年全在外面,现在也越来越多的老人和孩子都被他们接出去了,老家的房子只能锁着,田地都荒芜了。这幅景象,我觉得很荒凉啊。你看现在过年家里的人都没有以前多了。很多人也懒得回家过年了。”
“是的。都走了。过年也没有小时候热闹了。现在就是走个形式,没有什么意思了。”
他们聊起小时候玩的游戏,小时候怎么盼着过年,盼着穿新衣、吃好吃的,考试考的好的,过年还能得到惦记了一年的玩具。而现在这些都离他们远去了。
“姑娘,我觉得你人很好。真的,好好的正经地给自己找一个好男人,男人啊一定要有责任感、有担当才行。其他的都是次要。”
“说的简单。”
“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啊,多接触接触外面的人,把心打开,放开一点。我呢,这个年纪了,说实话,混得不如你。你看你有房子有车,在兰州,怎么地也算是个省会城市,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多好的条件啊!再看看我,在北京那是没房没车,这几年都是租房子,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搬家都不记得搬了多少回了。什么东西都不敢买,怕搬家麻烦。过得就跟流浪汉似的。哎,辛酸!”东方岩自嘲道。
“嗯,北京压力太大了。你也可以考虑回兰州啊,兰州毕竟还是离家近,怎么的也算是老家嘛!”
“我妹今年大一,等她毕业了,我是打算回来的。”
“你妹考上了北大,真厉害!”
“为了她呢,我觉得在北京苦点也值了。”
“也别耽误了自己。我虽然被他们逼婚,但是也知道人终究得要个伴才好。”
“说得好!要一个!要一个伴!必须的!”
“我们都加油吧!”
“加油!”
他们就这样分了手。东方岩回到家时,祥嫂也已经离去了。东妈看他一脸疲倦的神情本来准备的一肚子疑问也不好一下子道出了。
“小岩,怎么样啊?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本来还以为替你挡掉的,没想到你拉着人家姑娘就走了。我跟你爸都商量好了,你不是要跟吴桐好嘛,我们就以为……”
“妈,我就是跟她聊了会天。她是个好姑娘,怎么能跟着我吃苦呢!”
“欸?”东嫂满腹的狐疑又增多了。“什么跟着你吃苦?你老实跟妈说,是不是跟吴桐闹别扭啦?”
“哎,妈,我都这么大了,我知道处理好自己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
东妈被儿子的话堵得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好唉声叹了口气。东爸让她别说了,兴许儿子真的有心事,难题。
“小岩长这么大,除了学二胡那件事以外,都没让我们操过心。婚姻大事,还是得以他自己的想法为准。咱们着急也没用。上次我看他那个女朋友,就觉得好像不是他架得住的那种女孩。随他吧,别烦他了。你烦他,反正今年过年他也不会给你把儿媳妇带回来的。别烦他。”
“我儿子就是太像你!太老实了!连恋爱都不会谈!”东妈的声音里有一丝怨愤。
“像我还不好么?这是优点。”东爸乐呵呵地说道。
东方岩靠在房门背后,听到了父母的谈话,知道他们为他的事费尽心思,看看自己的现状,想想吴桐,觉得十分沮丧。他躺倒在床上,慢慢睡着了。
东方鹤和几个高中同学约好了见面,她们回到了她们共同度过三年时光的高中校园,在空旷无人的校园操场上走了好几圈。她们以前在这里奔跑、跳跃、体育课、早操、运动会、表彰会全部是在这里进行的。东方鹤觉得自己这半年的变化还是很大的,如果没有站在这里,她是意识不到自己的变化的。当她和过去的朋友们站在这里的时候,她才知道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半年前以及更早的那个自己。梳着两个麻花辫,每天穿着校服,一周才能回一次家。她一直是全校第一,从来没有失误过。班上的男生都对她敬而远之。几个调皮的总想跟她搭讪,但是被班主任警告过不准影响她的学习之后,也就没有再理她的打算了。东方鹤觉得自己的中学时代一直都是寂静无声的。
她看着在操场上奔跑的两个同伴,也只有她们一直以来陪着她。而今她们一个在上海,一个在西安,而她去了北京,她们的命运从此就越走越远。就像三条直线在一个点上相交之后,又按着各自的轨迹离去,而且越来越远。
“颖,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当然会啊!你看这不是再见了嘛!我们每年可以见一次。等到大学毕业了,说不定还会再相交!”
她没有反驳她两条非平行直线只可能相交一次。
但是,人生的轨迹真的是一条从一而终的直线吗?
很多人的人生不是经历了很多反复、曲折、绕弯、甚至回头路吗?
她看着操场上的跑道想:属于我的人生路线会是怎样的呢?
她们还谈了许多女生们在一起才会谈论的话题,包括对大学的新鲜而不安的各种感受。颖恋爱了。她直接向两位同伴宣布。东方鹤看出她化妆了。她想起哥哥那句“女为悦己者容”,不禁又对哥哥起了敬意。“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是他追的你?还是?”
“我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吗?当然是我追的他啦!”
“啊?!你真是没变!不害臊吗?”
“我们都18岁了,成年人了好吗?”
“你怎么追的?说说嘛!”
“还是老一套,情书、偶遇、修自行车!”东方鹤记得高中时代的颖就十分大胆,她追过两个男生。高中生的恋情都是地下活动。除了约好时间一起上学回家、做习题以外,也不会有什么新鲜花样。颖总是会花心思去摸清对方经过的路线和时间,然后制造各种偶遇,还经常故意把自行车链子弄掉,然后请对方帮忙修车,最后她再送上情书直接表白。
“真有你的!”东方鹤对这个话题既急切地想知道更多,又因为羞涩不愿表露出来。
“你呢?有没有喜欢的人?我知道喜欢你的人肯定一大把,排队都排到清华去了吧,只是有没有能入我们鹤公主法眼的呢?”颖调侃她。
“没有。”东方鹤的表情和“没有”完全不是同一个意义,这一点两个女生一眼就看穿了。
“快说说,欸,给我看看照片啦!长得帅吗?”
“废话!肯定帅啊!不帅鹤公主能看上吗?欸,是同级的还是学长啊?”
“就不告诉你们!”
属于青春少女的笑声在空荡的校园上空飘荡。她们对未来既因为未知而隐忧,又因为对于新奇事物的探索而兴奋不已。她们时而信心满怀,时而又有些畏惧,时而感到浑身充满勇气与力量,时而又感到知识既未知。
对于爱情,她们站在18岁的人生路口,双手捧着鲜花,等待着心中的白马王子来牵起她们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