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名儒生佩剑站成一排形成一道弧形,他们的面色从刚进门来的淡然自若已悄悄有了些变化,当下皆是阴晴不定眉头微皱。
他们都在考虑风月楼楼主的言谈,或许她讲的没错,众人马不停蹄仓促来此直奔目的,已经乱了礼法,可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心中只期望此间事尽快落下帷幕才是正理。
稷下学宫的学子自幼便是深受儒家礼仪教化熏陶,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下自是对儒家规矩视若天理,平日里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逾越,可今日,实有难言之隐无奈才出此下策。
这难言之隐便是葛先生,所谓下策,也无外乎是跟随葛先生日久,自家先生有托,不管怎样,都必须是要去做的。
‘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这十个字他们不敢忘,不从师命不尊师法,也是与礼不合,孰轻孰重二者间众人已有判定。
既然来此,定要有始有终,众人不语也不反驳,毕竟无礼在先。
葛先生此刻听到那玉三娘言谈,这心中倒是不曾有任何不悦,抱拳笑道:“三娘,是在下不对。不过三娘可愿听在下一言?”
玉三娘心生骇浪,暗道:“这伪君子,无论我万般说法,他好似浑然不怒,明知我不会任由他来此抢人,可他却孤自镇定异常。难道…他找幼娘,是有所求?”
想至此处,眉目一转,显然是已有应对之策,道:“不知葛先生还想说些什么?还请言尽。否则若是一意孤行,耽误了我风月楼里的生意,则就不妙了。”
葛先生笑道:“呵呵,三娘放心,今日一应损失在下自会补偿。可在下接下来说的话,必须要有幼娘姑娘当面在场,才好言尽。”
玉三娘轻手一挥,唤来一位姑娘后,侧耳悄悄与她叮嘱了两句便又是摆了摆手,那生的俊俏如幽兰得姑娘当即弯腰退去。
葛先生捻须而笑,注目凝视玉三娘不语,仅仅是这般平静看着她,却让围场众人心中感觉到了他的心思沉杂。只因葛先生的笑容不温不暖,让人观之发怵生悸。
玉三娘吩咐好事情后,心中自觉稳妥,便接葛先生方才言谈,道:“你即不说寻她何事,也不讲要她何因,只凭你刚刚言辞,我是万万不会将幼娘叫过来的。并且,不管你因何原由、有甚难言之瘾,也不该直接就让我家姑娘站在你的面前。
届时我将幼娘唤来,如果你们不顾礼法,直接强抢,那我们这些弱女子,恐怕也不是尔等翩翩君子的对手,这岂不是吃了大亏?”
……
方才玉三娘摆手唤来的姑娘正是王巧巧。
她在楼下时曾注意到晓兰与幼娘牵手并肩而行至后院,便径直走了过去,欲以寻她二人。
楼主对自个儿在耳畔说的一句细语便是‘寻得幼娘,让她先躲在一边,莫要出来。’
所以听到楼主这般语气言意,她便觉得,必会有些大事发生,这心中更加是为幼娘担心了起来,一边悄悄退至后院,一边忧心仲仲念道:“坏了,这些个酸儒儿,怎的如此不要脸,这么多男人来找幼娘姐姐一位女子的麻烦,我看也尽是一些个伪君子!”想念于此,她那小巧玲珑的秀脚便忍不住踩跺了几下青石地面,随后迈出的步伐也硬是快速了起来。
晓兰与幼娘正在厨房中有说有笑。
前者挽起袖子,漏出一双玉手以及半截胳膊,右手上有一根编织的细腻红绳,那裸露出来的胳膊也是引人入胜,看着极为雪嫩柔滑。她手下此时并未闲着,正下着功夫,和着面团,时不时朝向面团捶打两下。
幼娘站在她旁边专心致志为晓兰按摩着肩膀,柔情似水的目光偶尔会看向案板桌面并显露着洁白牙齿笑个不停。
陡然间,王巧巧一手插着娇蛮细腰来到后厨门前,在晓兰幼娘她二人略感诧异的目光中正拍着微微隆起的胸脯喘吁了一口气。
晓兰不由自主停下手中的动作,凝眉皱道:“怎的如此火急火燎?出什么事了?”
幼娘一旁收敛了笑容,附和道:“怎么了?巧巧妹妹?”
王巧巧看到幼娘后,转瞬面容有了些哀愁,道:“幼娘姐姐,不好了,有人要来找你麻烦!”
幼娘上前握住王巧巧的小手,疑惑不解道:“找我麻烦?我一向与人交善,不曾惹过仇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巧巧妹妹你坐下慢慢说。”
她本想让王巧巧坐下细说,可谁知这位脸蛋肉嘟嘟可爱的似乎一捏便就会出水的姑娘却没有心思坐下,摆开幼娘的双手后一个反转又是握住她的胳膊,急冲冲道:
“幼娘姐姐你可还记得前一段时间救走了那名纨绔公子的儒士吗?就是被楼主称呼为葛先生的那人。”
幼娘道:“当然记得,怎么?今日的事情和他有关?”
巧巧姑娘鼓着红腮,咬牙切齿,怒气冲冲道:“可不就是他!带着十几名佩剑儒生一来就轰走了我们楼里的客人,还指名道姓的说要将幼娘姐姐你抢走!这会儿楼主正和他们理论着呢!这些伪君子,臭男人!一点都不讲理!
幼娘姐姐,他们现在肯定都在外面等着你呢,你可千万不能出去!”
幼娘闻言,深情思索,陷入了思考,她很容易就将此事与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件串想在了一起,他们…该不会是找不到乞儿哥哥,特地来这里寻仇来的吧?!
晓兰彻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双手朝着腰间系带着的围裙拍了拍,沾染在手上的面粉旋即荡在四周,没顾忌太多,直接大咧咧道:“哼!这帮人当真可恶至极。幼娘,你不要理会外面发生的事情,那些人有楼主她应对便好!
巧巧妹妹,他们今日说除了要幼娘妹妹外,可还说了些什么?”
王巧巧道:“除此之外,我倒是再也没听出什么来了。不过…不过那姓葛的伪君子倒是说什么有些话,一定要幼娘姐姐当面亲听才行。”
晓兰道:“我估计他们这些人是受了当初那个纨绔公子的委托来此闹事!他们能有什么话需要对幼娘讲的?我看啊,不过就是想让幼娘出去,然后好找机会对幼娘下手。
幼娘妹妹,你一定不能出去,不然指不定他们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
幼娘思绪半晌,向二人莞尔一笑,这一笑,略显苍白,道:“巧巧妹妹,你先出去对楼主讲,先让楼主稳住局面一时半刻。
晓兰姐姐,麻烦你接着给我做碗面条吧,今天突然感觉好饿,特想尝尝姐姐你的手艺。”
巧巧撅起嘴巴,着急道:“幼娘姐姐,我这就去跟楼主去讲,你千万不要出去,就把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们好了。”
晓兰挽起幼娘肩膀,朝向巧巧使了使眼神,后者马上会意很是听话的便小跑去了楼里,并在去往过程中一路频繁回首,眉目里传出来的深情都是对幼娘的担心。
晓兰将楼里的厨师暂且赶去了外面,顺手拿起一把椅子,让幼娘坐了上面,道:“幼娘妹妹,不必过度担忧,暂且坐会,姐这就给你做面。”
幼娘低头不语,眉目中充满忧虑,很难舒展开来,直到她抬头后,看到晓兰忙碌的背影后,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心道:“前几日为了我的事情楼里的姐妹们已是人心惶惶,我怎么能好意思再让她们为我担心受怕?今日谔谔我就知道他们气势汹汹而来,恐怕不达目的定会不肯罢休,甚至还会不择手段。
不行…我不能如此自私,平白让楼里为我遭劫,既然如此,等我在品尝一顿晓兰姐姐的手艺,便去看看,他们到底要如何!”
打底了注意的幼娘起身便欲帮衬晓兰一二,可却被晓兰制止住了,她笑道:“你呀,坐着就好。为你做碗面而已,很快的,不然你在这里插手插脚的,我怕待会儿到嫌你碍事了。”
幼娘也不说话了,就在她身旁静悄悄矗立着,看着晓兰手中的动作,她不禁想起了曾经一段段无忧无愁的美好岁月,心想:“唉,如果每天就这样该有多好。可惜,老天爷总不遂人愿,原来长大了,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楼内玉三娘已经有些怒不可竭,只因葛先生一行人明知幼娘是躲藏了起来,当下倒也不争执说话了,反而是紧要牙关站在哪里一动不动,让在场的姑娘们都是感觉到一阵无奈。
玉三娘胸膛稍微起伏一下,才道:“葛先生,事已至此,你不愿说,我就不能让你见到幼娘,如此拖延下去,对你我都是不利。不如你我二人打开天窗说说亮话,你等今日携剑而来,到底为何?”
葛先生道:“今日我来并非肆意生事,也非是要去寻找一位小丫头的麻烦。楼主,其实我倒无甚难言之隐,只是我感觉,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尽的好,不然对彼此都是无益。
楼主只需要知道一点儿,我今日来此,绝非强抢。”
玉三娘冷哼一声,道:“不是来生事?哼,你觉得这种话还有必要说出来吗?”
葛先生两指捻住墨须尾端,轻叹一声道:“唉,也罢。楼主,明人不说暗话,想必您应是知道伤了林家公子的那名乞儿得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