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往事,酸涩悲怅。
褚云清的爷爷,眼神中透过对往昔的不忍回忆,却又无可奈何非讲不可的样子,像极了丰越偶尔会流露出的神态。
“那时候,我年纪还没那么大,也算是海京一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我一生叱咤风云,于商海中几起几落,最后终于站稳脚跟。”老爷子打开了话匣子。
“哎!只可惜,忙于工作,就势必忽略了妻儿,妻子理解我,我深感欣慰,儿子不算忤逆,他更多的是无用,无趣,无胸襟,这都不妨碍他高贵的公子哥形象,但是他好色,这一点我始料未及。”
老爷子的目光注视着院子里的花圃,似空无,又似繁花如锦织,那里正在上演人生路上的一段戏。
一个周末,也是阳光明媚。储老爷子正在书房,和公司高管研究下一季度产品运营的最佳方案,儿子褚庆国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进来后根本不看一屋子的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随后放声大哭起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哭成了泪人,哭成了被人欺负的孩子,褚老爷子让员工先行离开,父子俩开启了这一年,第二十次推心置腹的谈话。
老爷子了解自己的儿子,哭成这样是闯祸了,而且是他这个大少爷的名号压制不住的大事件,他已经做好了最差的心理准备。
“胡闹!成何体统?”老爷子关上门说的第一句话,是板脸训斥。
平时褚庆国都低头不语,今天他没有,他坐地上不肯起来,恳求老爷子救救他,老爷子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看着抱着自己腿哭闹的儿子,老爷子也很无奈,毕竟他只有这一个儿子。
“起来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见老爷子态度缓和,褚庆国带着哭腔说:“爸,芸西死了!”
“什么?”老爷子大惊失色,连忙把还赖在地上的儿子拉起来,不敢相信刚才听见的那句话,又问了一句,“你说的什么?”
“我说,芸西死了!啊……芸西死了!呜呜呜……”褚庆国边说边哭,好像一下回到十几岁时,被同学欺负,哭着回家找爸爸帮忙教训同学的场景。
“芸西怎么死的?你……哎!你呀!”老爷子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抬脚给了儿子一脚。
褚庆国并未喊疼,一个劲儿的哭,这时候孙子褚云清跑了进来,一看自己的爸爸正在哭,爷爷很生气的样子,他向来不喜欢自己的爸爸,所以问老爷子:“爷爷!我爸他咋又哭了?”
“没事!亏了一大笔钱,求我帮忙呢。”老爷子轻描淡写地解释道,随后和颜悦色地问,“云清,你放学了啊?去写作业吧。”
十几岁的少年,不屑地看看哭泣的父亲,转头跑了出去。老爷子气得又给褚庆国一脚,压低声音说:“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不跟我说清楚,如果警察找你我是不会帮你说话的,再问你一次,芸西是怎么死的?”
“她出车祸了。”褚庆国声音像蚊子在哼。
“爸,不是我杀的,是是……”褚庆国的话没说完,老爷子就听出话外的意思,芸西的死,不是意外,他有些舌头僵硬,他不想家里的任何人掺和进这个事,他带着颤音问:“不是意外吗?”
“不是!”褚庆国又开始嚎啕大哭,“都怪我!都怨我,她儿子抱着她的脑袋,她的嘴里不停往外喷血,孩子那么小,孩子那么小!”
“她出去鬼混还带着孩子?”老爷子血流上脑,差点脑溢血,他拼命压制自己的情绪,低吼道,“你们这两个狗男女。”
“爸!别说的那么难听,芸西她老公是警察,一年360天,有300天在外面,她需要陪伴……”
“放屁!”老爷子忍不住抬手给了褚庆国一个耳光,摸着火辣辣的脸,褚庆国并没有气恼,而是不断重复那句话:“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们是真心的。”
“儿子,你糊涂啊!以前我不知道就罢了,我知道的这一年,我跟你说过过多少次,要你们赶快分手,人家老公是警察,在为人民服务,你倒好,挖人家墙角,你这是犯罪,人家还有个儿子,你简直是禽兽不如啊,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忤逆子?”
老爷子骂归骂,还是要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给我起来,光哭有个屁用啊!起来,慢慢说。”
“今天是我们约好见面的日子,那个房子已经有日子没去了,我们已经打算好分手了,云清他妈今天带着两个女人跟踪我,开车直接撞了上去,我还没走到车跟前,就听见后面发出巨大的声响,有人大喊撞死人了,我刚跑回去,就看见芸西满身是血到在地上,她儿子抱着她的脑袋大喊妈妈醒醒,我一看云清他妈在现场,我就没敢过去。”
“你个没出息的,你没打电话报警啊?120呢?你怎么那么蠢?”老爷子简直被气得爆血管,叱咤商界的传奇人物,被蠢货儿子分分钟气得吐血。
“我打了!我等120到现场我才走的,交警到现场后,三人都抢着说是自己开车的,后来都警察带走,警察打电话给我,说云清他妈和朋友酒后开车,撞死了一个女人,我没去看她,我想先回来问问您的意见,可怜的芸西,浑身是血……”
“你个没出息的蠢货,你给我去警局,告诉警察,你媳妇儿是凶手。”老爷子又抬脚踹了儿子一脚。
“不行啊!警察说是她朋友开的车,我不好说人家是凶手,再说我没有证据,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
“只是在围观的时候,看见她们三人对视时候隐晦一笑的样子,我猜到的。”褚庆国的头低到裤裆里,老爷子跌坐在椅子中,唉声叹气:“家门不幸啊!”
“那个拐弯处,刚好被大树遮挡,完全是个监控死角,我估计顶多是按照醉酒危险驾驶,赔点钱就算了。”褚庆国又说。
“你滚!给我找出那个孩子来,你要找不到他,你就不要回来了。”老爷子下了最后通牒,“孩子找不到,你就永远不要回来,我的钱你也一分得不到,你那个狠毒的老婆,更是一毛钱也得不到。”
害怕老爷子气得爆血管,褚庆国飞速逃离老爷子的书房,他有的是方法找到芸西的老公和孩子,找到后该如何处理呢?他躲到外面十多天没回家,等他从朋友的口中得知老爷子带回家一个小男孩的时候,他才得知老爷子根本没指望他,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找到了芸西的孩子。
孩子的父亲,是一位警察,正在侦办一个案子,无法联系上,案子结束后,见到的是一言未发的儿子,和冰冷的妻子。褚老爷子认识当时全国最炙手可热的心理学专家,而恰好这个教授跟警察是好朋友,他们三个人坐下来聊了一下午,达成协议,事已至此,为了孩子的未来,不大张旗鼓地办这个案子。
因为一旦公开办案,势必让所有人都知道,孩子的母亲和褚庆国出轨的事情,悠悠众口难堵,为了孩子的成长环境不被流言蜚侵蚀,芸西的老公,选择了隐忍,悄悄审理案子,加上没有证据直接表明三个女人是故意撞人,只定为酒后撞人致死,判了两年。
两年后,这个女人前来找褚云清,被老爷子感赶出家门,听说她加入了地下组织。
后来,褚云清长大了,还不如他爸爸,吃喝玩乐好色,每天在酒庄骗姑娘,所以,为了能够看管孙子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中,老爷子投资了东屋酒庄。
“那个六岁的男孩,已经长大,变成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前一阵子刚把我的孙子抓紧去,原因是他和朋友在酒庄灌人家姑娘酒,一个姑娘抢救无效,死了。”
故事也许很长,但是褚老爷子简单陈述了过去,就结束了故事,最后来了这么一句,乔楚和王子再傻,也知道那个六岁的男孩是谁了,他俩二脸惊呆,盯着丰越看,丰越却一脸云淡风轻,无所谓的样子,连一直固守的冰山都融了一角。
再次看向褚老爷子,老头儿目光中的慈爱又浮现:“当年,多亏了你老师,要不是他,帮我找到你,我一辈子良心难安,尤其是听说你母亲死时,你就抱着她的头,我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心疼,你还那么小,找到你的时候,你一个字都没有说,你是那么无助却又那么坚强,爷爷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每次你来看我,都是一言不发看着我,一壶茶尽就走,这么多年,直到你进了国安,你就来得少了,爷爷老了!总爱回忆过去。”
丰越一直不说话,直到老爷子说到老了,爱回忆过去,他才淡淡地说:“我知道您对前任儿媳妇一直有关注,我想知道,这个人是否还在地下组织高层中,他们虽然活动隐秘,但是这些难不倒您的,对吗?”
“哈哈哈……抬高老头子我了。”褚老爷子忽然仰天大笑,不等大家有反应,老头子自己止住笑,“不过,我还真的担心那个女人回来复仇,所以一直留意他,老实说,我家奴中也有组织中人,不过我不能告诉你是谁,你只要知道,那个女人现在已经进入组织高层,据说,她说话很好使,想杀谁,基本谁也拦不住。”
“您知道她的住处吗?”丰越眼中闪过黑暗的光。
“孩子,你想为你母亲报仇吗?”老爷子忽然一脸严肃地问。
“不!我是警察,她如果犯法,我拿她归案,如此而已。”丰越凄然一笑,不知道为何,乔楚心疼得缩成一个小团,他悄悄看着丰越的侧颜,此刻他的光芒刚好够自己崇拜,对吗?他在心中悄悄问自己。
“这个女人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出来了,我觉得她要么是在憋什么大案,要么就是进了高层,而懒得出来了,凡事动动嘴就好。”老爷子戴上老花镜,按下墙上的按钮,“秋子,拿书房二号柜里的1号文件夹来。”
乔楚看看老爷子又看看丰越,心中百感交集,这个孩子六岁时目睹母亲婚内出轨,又目睹母亲被车撞,最后死在了自己的怀里,他是怎么趟过那么多的黑夜,那么多悲伤的?
“我没事!”丰越端起茶杯,轻轻地吐出三个字,然后将茶汤一饮而尽,乔楚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内心,被刺得生疼,秋子拿着文件的影子,刚好遮住了自己的脸,他偷偷抹去眼角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