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找谁？”土豆堆上的男人又问了一句，不过他已经完全睁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小心地挪下土豆丘。

    丰越刚要答话，屋里年轻的女人也拿开盖在肚子上的毛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丰越面前，仔细打量一番，才狐疑地问：“你们真是警察？”

    “这个还能有假？那是我同事。”丰越往乔楚努努嘴。三对目光，看向乔楚，又看回丰越，齐声问：“那警察找我们有事吗？”

    丰越没吭声，看看乔楚，乔楚知道领导又开始耍赖了，只好拿出手机把宋城雨昨晚的最后一段视频翻出来，递给男人，男人不明白警察为何给他看手机，但还是经不住猎奇心理，微微低头瞄了一眼，这一瞄，人就如雷击般，整个人呆若木鸡，呆立当场。

    “什么啊？”年轻的女人见男人不说话，抢过电话自己看，视频只有几秒钟，是乔楚在车祸后抢拍的，谁能想到他离开车厢后很快就咽了气？前后加起来不过几分钟，三个人连环杀，死在了一条线上。

    年轻的女人一只手抓着手机，一只手捂着嘴，两只眼睛瞪圆，惊恐地看看男人，又看看女人，再看看手机，然后又看看乔楚，放开捂着在嘴上手，指指手机，想问什么却又没有问出口。

    “您儿子昨晚没有回来，家里都没有人找吗？”丰越不等乔楚开腔，冷不丁冒了一句，显然他已经在自己的手机上，看见刘冬青发来的照片，宋城雨的资料很详尽，详尽到有些繁琐，他想。

    照片上的中年男人和女人，还有宋家姐弟，站在商铺门口笑得很开心。

    丰越往正在和乔楚对视的三个人看了一眼，比对着，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的印记。

    被丰越这么一问，三个人和乔楚一起又看向他。丰越咳了两声继续说：“这个视频虽然很短，只有几秒钟，算是一闪而过，但是，作为父亲和姐姐，我想你们应该一眼认出，视频中的人就是宋城雨。”

    “城雨？”刚才一直处于神游状态的中年女人终于像是被谁按下了开关，扑过去抢走手机，颤抖着手看了起来。

    瞬间变脸女人，一个字都没说，直接向后倒去，乔楚发现苗头不对，抢先出手，赶在女人的身体呈45度倾斜时，接住她倒下的身体，稍稍发力，将她推着重新站好，再次站稳，女人已经泣不成声：“我我……我的城雨，咋了？这是咋了呀？警官，你说话啊，你告诉我啊。”

    女人一眼就认出视频上的人是她儿子，刚刚从驾驶室中被拉出来的宋城雨，软趴趴地躺在地上，从起伏的胸口来看，当时他还活着，她想知道，她的儿子现在在哪儿？为何发生车祸了，警察却来盘问，不是该通知家属去医院看看吗？她想得好天真。

    “你儿子死了！”丰越又在哭泣的女人伤口上洒了一大把盐，她直接扑倒在土豆丘上，哭得肝肠寸断，口中还不停呼喊儿子的名字。

    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终于开口了：“警官，我儿子真的死了？”

    “我们就是来通知你们的。”丰越继续抢答。

    “但是我儿子昨天只是出去运货，他……他怎么会出事呢？我我不知道啊，你你你，让我再看看视频，让我再看看，看看…”男人嘟嘟囔囔，不断重复要看看视频，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两只眼睛似乎这一瞬间就失了光彩，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再看一眼。”

    “楚，把视频给他，看一眼。”丰越叹口气，忽然进入混乱状态，不哭不闹的人最可怕，有些人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打击，顷刻间变得痴傻。

    “儿子！”男人看见视频中，乔楚抓拍到的影像，宋城雨眼珠子还能转动，他看看这个世界，似乎无限眷念，两只手在对着空气抓挠，好像想要抓住什么，也许他看见了什么，而别人看不见。

    短短几秒的视频，宋城雨的手字啊空气中抓了十几下。这一次，男人看清楚了，他惊恐地问乔楚：“这是什么？我儿子在抓什么？”

    “您儿子的事情现在由开发区分局侦破，我们是发现他在视频上的一些其他情况，特地前来问问，看他昨天下午一直到出车前，有无反常举动。”丰越见男人的神智恢复，立即往案子上扯，那边的母女两个还没回魂，一旦清醒过来，怕是哭到没法进行正常问话。

    “那是什么意思？”男人木讷地问。

    “就是说您儿子昨天傍晚开车出去之前，有没有接到什么电话或者信息，然后就呆坐着的现象？”

    “我没留心呢，这话什么意思啊？你是说小雨不是出车祸？”男人好像明白了丰越话里的含义，声线开始发紧。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丰越开始生气，开发区分局的办事效率怎么会如此差？不该第一时间通知死者家属去认尸吗？为了避免男人由伤心转为愤怒，他只好开始和稀泥。

    “什么叫不排除这个可能？”男人警惕起来，刚才呆滞的目光也多出不少红色丝线。

    通常这种情况，再说下午就无异于在一堆干柴上，扔下一根火柴，丰越向乔楚使使眼色，乔楚立即会意，转而进攻悲切中的母女俩：“大姐，宋城雨平时住店里吗？”

    大姐哭得无法说话，乔楚把目光转接到宋城雨姐姐脸上，期待她能正常点，果然得到了回应，第一个陷入悲伤情绪的她，第一个清醒过来，她艰难地开了口：“警官，问平时都住店里，他住一楼，来货来生意方便，我们住二楼。”

    “好的，您节哀！很有可能是他疲劳驾驶导致的车祸，一切都有可能，我可以进去看看吗？”乔楚问。

    “看吧，里面也没什么特殊的。”宋城雨的姐姐，往边上让让。

    乔楚侧身而进，躺椅上的毯子一角拖在地上，他轻轻提起来放回躺椅上，往里走有一个隔间，很小，小到只够放一张一米的小床和一张电脑桌。

    可能是为了使用方便，电脑桌和床紧挨在一起，上面的尘土颜色，和外面山药身上包裹的泥土颜色属于同款，看来他经常做完事不洗手直接来电脑，嗨！想什么呢？批发蔬菜的，不讲究。乔楚摇摇头，在电脑桌下面翻翻。

    下面有一个质量很好的纸盒，外围用透明胶带捆得严丝合缝，纸盒变成来一个结实的收纳箱。收纳箱被一条枕巾盖住，看来主人生前很在意里面的东西。

    乔楚拖出收纳箱，掀开枕巾，果然看见了另一个世界。

    里面放着几本书，一个小的纸盒，纸盒里放着一个很薄的笔记本，两支笔。拿起本子就看见了下面的一打照片，粗略估计能有二十张。照片下面有几个优盘，他把优盘放进物证袋，塞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才把照片摊开看。

    第一张第二张都是风景，第三张是宋城雨本人在一个公园里的照片，第四张是他和父母姐姐的合影，就在店铺门口，笑得很灿烂。第五张？乔楚呆来一秒，才打开腕表上的扫描功能，将剩余的部分全部扫描下来，然后打开笔记本，映入眼帘的一行字，吓了他一跳。

    “人生只有一次，既然没有生的绚烂，问就死得壮烈点！”拍下这句话，乔楚大致想到宋城雨应该是被人利用，干了蠢事，这些人居然那么厉害，难道会催眠？什么时候犯罪分子都变得如此高能？催眠的，厨师、医生、老师，比比皆是，我去！毁我三观。

    往后翻，里面记录的多为宋城雨出去游玩时的心情，还有，咦！这孩子恋爱了！乔楚发现宋城雨后来记录的那些心情，多为看见花儿，就想到你，看见你，就像见到另一片天，湛蓝的你，湛蓝的天，真好！

    生活虽然清苦，但是有你的鼓励，再苦也不觉得累！

    一整夜的雨，生意不太好，但是问觉得很开心，因为我就有多余的时间，坐着想你。

    诸如此类的话好多，乔楚把照片又仔细过滤一便，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脸，都是合影，刚才差点忽略过去，仔细看看，这么多人合影，还是能看出宋城雨的目光，似乎长在姑娘的身上，无法抽离。

    “哎！”乔楚把笔记本和照片全部扫描后，又放回收纳箱，塞进电脑桌下面，这一低头又在床下发现了一个黑色盒子，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个快递，里面是一部崭新的手机，看来是宋城雨新换来手机，收到后打开看了一眼没舍得用，所以放在床下。

    痕检的强迫症，是将手中的能翻个底朝天的东西，都翻得稀碎，所以乔楚也不例外，他把黑盒子翻到在床上，手机，充电器，耳机，说明书，等等！啥发现一张与手机明显不是一个单位的家伙混了进来。

    一张对折再对折的粉色A4纸，从说明书里漏来出来，打开一看，乔楚心中一凛，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地狱直通车已经开启，欢迎上车！沿途风景无限，问将带您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新世界。”

    落款处，鲜亮的四个大字：地狱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