爨人此次的攻城已经不足以用疯狂来形容。
苏定方的死如同一颗无声炸弹投在姚城,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对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
唐军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砍,如果不是敬君弘带着人到处巡视,恐怕城墙早已失守。
路怀背上被竹枪捅出个口子,这是他为救两个衙役付出的代价。
“雨已经停了,快扔几个竹筒出去,要不东边顶不住!”胖子呲牙咧嘴的对侯大宝说。
侯大宝没理他,缝合伤口要专心,否则会留下后遗症。
苏庆节如同木雕一般抱着父亲的头颅站在墙角,苏夫人已经昏倒在那躺着。
四周都是忙着作战的士兵民壮,已经顾不上管他,攻城的爨人实在太多了。
侯大宝帮路怀缝合完伤口,拿了件长袍盖在苏夫人身上,虽说雨棚下有火堆,可依旧会把人冻出病来。
“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守好你娘,等打退了爨人再给你爹厚葬。”侯大宝抱着两个竹筒对苏庆节说。
路怀的判断并不准确,雨并没有停,只不过变得很小,侯大宝第一个竹筒刚点上,还没来得及扔就被雨水打湿了引线。
“再搬两个上来,又湿了一个。”侯大宝朝路怀喊。
胖子忍着剧痛把两个竹筒递过去,血迹已经顺着他的后背流到脚下。
绸布不容易沾水,侯大宝索性把外衣脱下照在竹筒上。
夜里的爆炸估计看到的人很少,大多数都是听到而已,第一个冒着青烟的竹筒扔到爨人队伍中时,两个没见过火药的士兵还发生了争抢。
于是以爆破筒为中心的方圆五丈之内出现一块平地,爨人捧在手里爆炸产生的威力比落地后要大得多,耳膜震破鲜血直流的士兵四处乱窜,爆炸中心躺着十几个一动不动的士兵,其中一个只留下办个身子,头手都不知道飞哪了。
侯大宝没管那么多,接着扔第二个,或许是刚才的爆炸还没人发现是怎么回事,爨人攻击的队伍傻愣愣站在原地,爆破筒直接砸在人群中间。
“轰”的一声巨响过后,第二片真空区出现,这次爨人反应过来了。城下想攀爬的士兵拼命往回跑,因为他们看到那个会炸的竹筒是侯大宝扔出的,外边的士兵怕被炸,玩命的往城墙下钻,他们只认为城墙下没被炸是最安全的。爨人如同在玩橄榄球,拼命朝对方挤去,这时,第三个竹筒冒着青烟落在人群中。
“北门撑不住了!”路怀揪着侯大宝大喊几声,小侯才恢复听觉,刚才这截竹筒扔的有些近,捂着耳朵依然出现嗡嗡声。
侯大宝抬头看去,北城楼上已经出现互相厮杀的身影,敬君弘已经带着人朝那赶去。
“快走,得点火让盘年五部过来。”侯大宝和路怀撒丫子就跟着敬君弘的人跑,心里祈盼还来得及。
北城楼自爨人攻城侯大宝就没去看过,那里驻守的都是都督府精锐,除过守将还有长城县的县令也在那。作为姚城最易守难攻的地段,如果被人攻上城楼只能说明情况危急。
侯大宝回头看了一眼南门,侯老爷子的身影清晰可见,家里的护卫正在他身旁守护,暂时没什么危险。
“还有两个,跑回去拿是来不及了,一人一个,扔下去就把火堆点燃。”侯大宝和路怀边跑边把背篓里的竹筒分好。
来到北门才发现,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得多,不但城楼,连城墙都爬上好多爨人。守将正带着二十几个士兵把爨人往外撵,敬君弘已经带人上了城墙。
侯大宝跑到墙边见这一段只有两个唐军防守,正在拼命剁砍墙沿上的人手,已经有爨人从墙沿露头了。
“离远!”侯大宝点燃竹筒朝两个唐军喊。
都是见识过大唐神器威力的人,转头看到侯大宝手中冒烟的东西立马就躲开一截,竹筒顺势被扔到城墙的另一边。
“坏了!”侯大宝一脱手就发现不妙,自己的力气根本不可能像站在城墙上一般把五六斤的东西扔远,果然,竹筒划过一条弧线,擦着墙沿落了下去。
侯大宝拼命往城楼跑,这一段城墙很可能会被炸出个口子,碎石叠累的东西就算用黏土加固也挡不住这种冲击波。
爆炸声传来时侯大宝已经登山城楼,那里靠城内的位置搭着三土灶,三根粗大的毛竹插在灶头当烟囱。
侯大宝来不及看城墙破损的样子,抓起一根着火的木柴就塞进土灶内,看到里边的稻草烧着便跑向第二口土灶。
路怀的爆破筒是直接从城门楼扔下去的,侯大宝在靠东的那段炸了一下,胖子想在西边也来一下,结果敬君弘已经带着人清剿起了这一段城墙,胖子只能爬上城楼点了一个。
干牛粪伴随稻草的燃烧发出出阵阵浓烟,顺着竹筒朝天空飘去,侯大宝满意的笑了。
城墙上的厮杀依旧在继续,爨人想趁唐军士气低沉的时候一举攻破姚城。虽然那会炸的竹筒让人心寒,但指挥的头领却也看出,这东西大唐很少使用,也许姚城并没有多少。
侯大宝趴在城楼看自己的战果,还好,那段城墙并没有损毁,黑糊糊的墙面上布满血迹,几个爨人躺在墙下,手脚呈不规则状。刚才的冲击波应该是被这几人用身体挡住,否则麻烦就大了。
侯大宝还没站起身,路怀伸手一下把他拉倒,几只箭从他头上飞过。
“不成,要把民壮拉上来,要不守不住!”侯大宝朝敬君弘大喊。
路怀朝他摇摇头,指着墙后的民壮说:“没用,连刀都不敢握。”
汉人是一种奇怪的民族,当面对外敌入侵时,会有不计其数的人抛头颅洒热血,为自己的国家而战。同时也会有另一批人麻木地生活在敌人的屠刀下,哪怕即将死亡也不会抗拒,如同屠宰场待宰的牲畜。
姚州的汉人被欺负得太久了,血液中原本拥有的无畏基因被深深隐藏,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般准备迎接被屠杀的命运。他们忘了,作为家人,他们还有父母妻儿,作为男人,他们还有手中的钢刀。
人嘛,总是需要迈出第一步,侯大宝决定帮帮他们。
“盘年五部杀下来得要一炷香的功夫,趁现在赶紧回去拿剩下的火药。”侯大宝弯着腰就朝城楼下冲。
刺史府离北城楼就二十丈不到,侯大宝进门时,躲在这里的女人孩子已经哭得昏天暗地,估计已经知道苏定方的噩耗,认为城破已经不可避免。
“爨人说了,城破之后鸡犬不留,女人当营妓,孩童当奴隶。你们的男人不中用,不帮着守城,连刀都不敢拿!”侯大宝边跑后院边喊,连隔壁的都督府都能听到,路怀跟在后边又重复一次。
这下炸锅了,刚才还瑟瑟发抖的妇人们发疯一般抱着娃娃狂奔,只为问一句自己的丈夫到底长没长卵子。平日里逆来顺受也就罢了,死到临头连刀都不敢握,真想看着蛮人糟蹋自己么!
男人不能说不行,这话夫妻间说说都能引发内战,更何况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姚三,你还是不是男人,蛮子都杀上门了都不去帮忙,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蛮子糟蹋,花妮都逃不了。”一个妇人带着八九岁的闺女站在路边哭骂,他的男人脸色如同猪肝。
同样的事出现在姚城的各个角落,屁大个地方,骂人的声能从城南传到城北。
当着娃的面可不能丢面子,再害怕的老实人也会拿着刀枪跟蛮人拼命,生死在这一刻变得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