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热死个人。
侯大宝躺在马车上不住的往嘴里灌水,几片柳叶黏在水囊上被风吹落,那是纨绔们送别时赠的柳枝,也不知道这是谁定的规矩,还不敢扔,说是在路上住一夜插一枝。
侯老爷子坐在车辕上显摆官服,身后是二百多名原来的东宫守卫。
李世民的确对自己人不错,这二百多人说是到姚州换防戴罪立功的士兵,其实就是侯大宝一行的护卫。
敬君弘自告奋勇担任统领走在队伍最前方,在他旁边的是兰夫子的儿子。
小兰是被老夫子硬塞进队伍的,理由是这小子该为兰家建功立业,不能学他爹当一辈子小学教师。侯大宝直到现在才知道他叫兰松,不过路怀还是习惯性的叫他老三。
侯大宝的十七十八叔想跟着走,被侯老爷子给踹了回去,媳妇都大肚子了还来干啥,等娃断奶再说。
到姚州只能从蜀中过,黔西那边现在还不是大唐疆域,严格说属于无政府统治区域。
大唐驿站在关中还是三十里一个,快到利州时就变成四十里,侯老爷子有官凭,可以享受豪华套房的待遇,可侯大宝和侍卫们只能在驿站旁的村子里借宿,好在天气热,要不非弄病几个不可。
被发配来的东宫士兵士气不高,与满怀信心想要建功立业的敬君弘形成鲜明对比,侯大宝觉着应该开导一下这些人。
敬君弘显示出自己的本事,趁着入蜀前的歇息时间,朝侯大宝拿了坛好酒便完成任务,当兵的只要有了目标前途,剩下的都不是事。只有小侯觉着这样的开导有些贵,那可是三十斤的坛子哪。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侯大宝站在大巴山上感叹,除了兰松高声称赞外,别人都是忙着赶路,侯老爷子还踹了他一脚,催促着前行,要不挨晚就赶不到驿站了。
蜀中很富,富到粮价仅比长安贱一文。
侯大宝带的铜钱在这里被花了个精光,只为多买些丝绸带走,留着往后爷爷安抚蛮族用。
整整四十三天,连路怀都开始念叨路远时,总算碰上伙往蜀中运茶叶的商人。经过询问才得知还有一日路程便能到姚州治所姚城。
侯大宝觉着奇怪,蜀中缺茶吗?为何还千里迢迢往那贩卖?
既然知道了路程,敬君弘在征得侯老爷子同意后,决定连夜赶路,直接到姚城歇息。士兵也受不了这满山遍野的蚊虫,纷纷表示赞同。
侯大宝骑在马背上昏昏欲睡,连日的赶路让他有些撑不住了。
姚城,泸南,长城这是姚州府仅有的三个辖县,按照侯大宝查的户部名册而言,这三县加起来不会超过八万人,连后世一个普通的小县城都不如。
姚城所在是云贵高原零散分布的小平原,简称坝子。
石头垒了堵薄薄的城墙,仅能供两辆牛车并排的小城门就是姚城给人的第一印象。
上一任刺史看来官声不错,侯老爷子递上官凭给守城士兵后,居然还有当地土人端来热茶给饮用。
治下属官出城迎接,这不是侯老爷子摆架子,而是大唐礼部的规定,想学电视里微服查访扮猪吃虎这种事,等待你的只有被乱棍赶出,还有随之而来的弹劾奏章。
属官迎接不但是一种礼仪,更是查验前来赴任的上司真假,要不一个陌生人随便拿张官凭就说老子是这里县令,被蒙骗了怎么办。
侯老爷子穿戴好官服,手里捧着吏部告身,东宫侍卫则按军律卸下甲胃,横刀。
不大会功夫,城门口奔出七八个身穿官袍的老人,见到侯老爷子便开始热泪盈眶,等查验完吏部告身确认身份后,就开始放声大哭,劝都劝不住。
侯大宝正纳闷呢,被一颗石子砸脑袋上,路怀紧张的四处戒备,一颗石子直奔他屁股。
元凶找到了,路怀却不敢动手,因为侯大宝正和凶手扭在一块比试摔跤。
“停,这不公平,我都快两月没好好歇息了,你在这养精蓄锐一年多,等我休息几天再比。”侯大宝喘着粗气朝凶手说。
“要不是看到侯爷爷,我都不知道是你们来了,快走,今日有山民捞来的虾巴虫,让你好好尝尝。路胖子,你的眼神真不好,难道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凶手朝路怀问道。
胖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拍着脑袋说:“苏庆节,你小子怎么变得又黑又瘦,我差点没认出来。”
侯大宝看到苏庆节时就明白姚州都督是谁了,李世民很聪明,接纳苏定方时还在与李建成势同水火,把老苏安排到姚州既可以给自己留条后路,又能让老苏的军事能力得到发挥,比到北边将星云集的突厥战场更容易得到功劳。
怪不得会在朝堂上把自己发配到这么偏远的地区呢,感情是有个战神撑腰。
苏庆节先拜见了侯老爷子,又劝阻完几个哭哭啼啼的老官员,这才牵着侯老爷子到刺史府安顿,至于东宫侍卫则被士兵引到军营驻扎。
洗澡换衣,让后喝上碗热腾腾的大米粥,侯大宝便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苏庆节早就在屋外等得不耐烦了,见小侯洗漱完毕就拉着他朝隔壁的院子走去。
苏定方把接风宴安排在自己都督府里,既是对侯老爷子的尊重,也向几个县里属官表明自己和侯老爷子关系不一般,毕竟按权利大小而言,苏定方才是姚州的一把手,
姚州虽人口不多,但土产却很丰富。竹鼠锦鸡,鲫鱼蘑菇,还有蜂蛹和苏庆节隆重推荐的虾巴虫(蜻蜓幼虫),看得侯大宝口水直流,啃干粮的日子确实不好受。
都督府和刺史府都是两进的小院子,正堂除做宴会外,平日还充当办公场所,随员就住在两侧的厢房内。
这样的地方施行不了分餐制,只能入乡随俗,弄几张方桌摆正堂当上座。侯大宝他们连桌子都没分到,一人发个草团,弄个大筛子放在地上就当饭桌了。
趁着宴席还没开始,侯大宝带上礼物到后院拜见苏庆节他娘,后院也摆了几桌,估计是招待官员女眷用的,这倒不是苏定方浪费,而是唐律中有明文规定,“职入治所,从属纳拜,所出皆府库支应。”这属于公款吃喝,还是合法的。
几个官员的家属已经陪着苏夫人在院里闲聊,见侯大宝这么个半大小子闯进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就差没喊非礼了。
“总是这么冒失,还不赶紧过来给几位婶婶见礼!”苏夫人笑吟吟的招呼,又顺便给几个女眷介绍了侯大宝的身份。
刺史的孙子没什么,苏庆节还是都督的儿子呢,可男爵的孙子就了不得了,那是正经八百的贵族,姚州治下响当当的头一份。
侯大宝躬身行晚辈礼,被几个官夫人趁机揩油,美其名曰沾贵气。
苏夫人笑的很开心,自从来到这地方后,自己儿子连个玩伴都没有,整日就趴在小木楼里望着北边发呆,要不是路途遥远,自己早就想带着儿子回长安了。
“这是小子送给婶婶的小玩意,祝婶婶福寿双全,无病无灾。”侯大宝嬉笑着递上面小镜子。
这东西还是拿银箔沾了水银贴在玻璃上,谈不上华贵,有的边角甚至还有裂纹,可架不住清晰哪。侯大宝送礼没带包装,一帮女眷围着参观,然后就开始惊呼天上神器。
要不是怕九江看到不高兴,将作监一天能弄出百十件出来,还神器,就是个小玩意,这是李渊见到镜子时的评价。
苏夫人接过镜子左照右照,不时还跟女眷们讨论几句,看样子这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侯大宝趁机溜回前院,肚皮早就抗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