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流水沿楼角的房顶滴落打在旧年的石板,哀冬鼓夹着秋风,火炕里冒着熏烟,似乎有樽酒再如那一年寒冬中的轻歌哼唱的惬意快活,当是无忧无虑的雪落,摆案阅读不解时有人解惑,顺带嘲笑一句,多少胡言也只做浅笑流过。
那一年着急的我跑到了父亲的书房里,房中似有人交谈甚欢,在火炉烘烤樽酒的画面旁,入目所见意外看到了他平时不苟言笑的父亲竟然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举杯共饮,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的醒目。
那一幕实在是太记忆犹新,回首往事,多年后我仍然记得当时那副画面和当时的话语。
“言儿,你来干什么?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不准随便出入我的书房!”
见到父亲那副严肃且不容置疑的面孔,卫言才感觉自己那位一板一眼的父亲又回来了,也是因为这一喊,将我前来的目的地喊了出来。
“父亲,先生要走,我不要先生离开,我不要!”
话音刚落,和父亲对饮的青年男子这才转身看向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
“卫师叔,这位可是令公子?令公子口中的先生可又是洛君?”
“啊,忘记介绍了,这位是犬子,言儿,还再过一小月就到八岁了。言儿,过来!这位是你先生的师兄弟,你应该喊他一句庄师叔,他这次前来就是打算和你先生一起去游历的,所以你也不必再问你先生为什么要走了,他走就肯定有他的理由在,我们也不能强求你先生不是?”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父亲便拉着我要我对这位姓庄的师叔行礼,得知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青年是先生的师弟,我不敢丝毫怠慢,恭敬的行完礼后,却没想到被父亲一把赶出了房间,把门给严实的关上,根本不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
那时父亲和庄师叔谈了什么我不清楚,见到父亲不理,我尝试去哀求母亲,祖父,祖母,可是在他们询问父亲要送走谁的时候,我告知是“先生”时,他们却一并沉默了,异口同声的表示无能为力。
当我困惑不解时,我那位大了我十余岁的大哥却突然出现了,他出来告诫我不要再在别人提此事后就匆匆离去了,我仍不死心,这时我看到了绉叔。
绉叔是父亲的副手,毫不客气的说,父亲和母亲相处的时间都没有和他多,平时也对我多有照顾,我相信他可以告诉我为想要的答案。
当绉叔知道我找他的目的的时候,他没有像母亲他们沉默,他摸着我的头,告诉我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和一只披着狼皮的羊结成了朋友。
披着狼皮的羊,拥有世人惊叹的武力,但他强大的力量下,却是一只绵羊;而披着羊皮的狼,却是人畜无害的表象,远没有前面的羊强大的武力,下面的却是一只狼残忍的手段。
他们为了能够相处,一个选择脱下了外衣,以两个同样的物种自居,在其余时间里,他们默契的卸下一方的伪装,有时是绵羊,有时是狼,而在外人面前,他们或许是绵羊,又或许是狼。”
绉叔娓娓道来,但那时的我并未理解他的深意,于是我迫切的问道。
“这样的话,他们之间不久能好好相处了吗?”
“不。”
绉叔语重心长的解释道。
“但绵羊最终还是绵羊,狼还是狼,无论如何精心伪装,仍然改变不了他们的本质,矛盾像是一个细小的火苗,点燃了整片浩然大火,狼和羊天生就是敌人,他们之间生来就是对立。”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解决吗?他们或许是想要成为朋友的啊!或许,或许……”
“不,还是有可能的。”
绉叔的嘴角的笑容很牵强,可惜那个时候的我却无法体会到他的深意,忙问道。
“什么?什么可能?”
“其中一方离开或者是一方趋同于另一方,所以,卫言答应我,不要再去过问你先生的事情了好吗。”
“不行,为什么要阻拦我,先生他为什么就不能留在这里。”
我激进的喊道,说完反身就要走开去寻找其他人的帮助,可在这时,绉叔却又冲我说道。
“你先生已经和庄先生离开了,就在刚刚,我亲自送别了他,现在他应该已经出了栎阳城了。”
我心头一颤,绉叔笃定的语气和多年来培养的信任让我找不到可以反驳他的理由,绉叔没有理由欺骗我,可是我却不甘心,我不甘心连先生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忽然我想起了一个地方,我忙往我记忆里那个地方跑去,绉叔见我突然奋起,在后面追问道。
“你要去哪?”
“登星阁!”
登星阁,秦王为阴阳家观察天象修建的建筑,是栎阳城最高的建筑物,更小时曾有幸来过这参观,还登上了最高的层楼,俯瞰过整个栎阳城,我相信我能够在那里看到先生最后一面。
我一刻都不肯停息,当我终于登上了登星阁的最高层的时候,我的面前传来了一个熟悉的令我诧异的声音。
“你来晚了,你先生,在不久前已经离开了。”
我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那迎风鼓起的长须是如此熟悉,尽管自己从来都未曾触摸过,他以严厉和冷酷对待每一个人,他的铁面无私令人声畏,父亲这个词距离他实在是太远了。
但此刻,我想见先生一面的渴望已经压过了对他长积已久的恐惧,我跑到他的身边,和他一样俯瞰着这座城市。
入目是状如星盘的栎阳城区,庸庸碌碌的人在我的视角俯瞰就如蚂蚁一样卑微,目之所及中没有那个朴素的背影,笼罩在天穹之下,我的心情渐渐沉落谷底。
“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肯留给我。”
或许是长久努力后落空的失落,或许是对先生的离开的悲伤,我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双手抹着眼角止不住的泪水,哽咽的声音越来越大,悲伤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而就在这时,我又投入了一个陌生但坚毅的怀抱。
“言,别哭了。大男子汉,绝对不能将自己的泪水暴露在别人的面前,你听到没有?”
我瞪大了泪眼看着怀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他的脸上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得悲怆,很难想象,这个素来冷酷的男子竟然有一天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会流露出这种难得一见的情感。
但这些震惊并不能改变我的伤心,我哽咽的应道。
“可是我真的很伤心啊!我是多么希望,多么希望先生不要走,不要离我远去啊!”
“你哭有什么用呢?与其在这里哭,还不如帮助我一齐完成他的愿望。”
“我吗?我又有什么能力?能够完成先生的愿望?”
我停住了哽咽,闪烁着泪光的双眼紧盯着这个一言九鼎的男子,这位似乎是第一次认识的男人。
“你可以了,你告诉我洛君的看法,可以是小故事,可以是大道理,我要把他编辑起来,做成一本千古流传的书籍!《卫君书》!”
“卫君书?”
“是的……卫君书。”
父亲似乎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坚定的回应。
“卫,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