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这个词语似乎与夜间这座沉睡的古城并不符合,但此情此景正在与这个形容词趋近贴合。
三月的初春的风还是清冷的,但在周围火光的烘托中却让处在其中的人们感觉到了强烈的窒息感,被火光包围的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他们势必要为生存战斗到最后一刻。
与此同时,暗夜无声的角落,一个单薄的身影隔着如日般的火光窥探着那处灯火具明的大战。
单薄的身影迎面着冷风,风声做的衣襟鼓起胡乱拍打,身后一个黑衣打扮的男子突然出现,那个身影没有回头,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都按主人你的吩咐做好了,城卫军的太子手谕我是用公子虔手下的人去办的,今晚事情结束后那个人就会畏罪自杀,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等到明日王上追究起到底是谁伪造太子手谕阻止城卫军出动的时候绝对不会发现主人。”
“你做的很好。”
单薄身影缓缓转身,逃离这片能够遥望到那片战场的高点,在旁光的照射下,那个身影也渐渐露出了他的真正面目,两撇小胡子轻微抖动,一双浑浊的棕色眼瞳诡异幽深,其人正是太子的文师,公孙贾。
“其实,主人,奴有一事并不太明白。”
看着公孙贾直接要离开,身后的黑衣人忍不住开口,公孙贾停了一下,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眼里似乎有些异样的神采,缓缓吐道。
“不该问的不要乱问。”
“是的!”
清楚是自己逾矩的黑衣人不敢露出任何的不满,恭敬的低头送公孙贾离开,走在冷风中的公孙贾其实非常清楚黑衣人究竟想要询问自己什么问题,无非就是关乎卫鞅今夜的生死,虽然自己只需要遵从甘杜的命令拖延城卫军的出动时间,但观一斑而窥全豹,就是这惊鸿一瞥,他也能够感觉到这次为了卫鞅精心策划的天罗地网究竟是有多么恐怖。
事实上公孙贾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耗费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策划了怎么一场谋杀几乎说是耗费了世家大族们在栎阳城内的所有积蓄和力量。
但是,这样真的能够保证万无一失吗?
冷风中伫立的公孙贾扪心自问,忽然他的眼瞳微缩,他终于想起来了,那日城卫军包围卫鞅府邸那位以一敌百的书童或者说是侍卫,那日在御前大辩论后藏在卫鞅后面安静地审查众人的目光,还有出入于王家图书石室的清高人影。
不,公孙贾不由自主的抹了一下额头,却没想到摸到了一头的冷汗,但他却无暇想这些事情,只是疾步快走,他不顾刺骨的冷风扑打在他的脸上,他现在只想立刻逃离这里。
或许,那一线生机,就是他。
滔天的声势中,无数的箭矢一齐发射,将车厢射成一个巨大的窟窿,好在这个窟窿的外壳足够坚硬,许多箭矢都只是射穿了它外面的装饰,精铁打造的保护部分却是完好无损。
此时此刻的窟窿中,除了卫鞅洛君,青面三人外,绉文和几个侍卫也涌入了车厢中,挤在这个一个偌大的车厢内,用卫鞅的话来说若是单让这些侍卫出手的话面对外面声势浩大的强兵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取灭亡,不如一起躲在车厢内争取时间保存有生力量,好在援兵到来之际里应外合。
如此浩大的声势,只要站在栎阳城随便一个角落仰望天空,都能看到漫天的火光,无论是发生火险还是有人谋反,城卫军们都有足够的理由第一时间出兵。
“青面,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那么慢都还没有人来?!”
车厢内的绉文实在忍受不住这揪心的气氛和令人窒息的空气,烦躁的火气让他朝着场上唯一一个号称城卫军的成员青面大骂,青面此时也是脸色铁青,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只是发出细若游丝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王上那边出了什么事吧?”
“不,我应该知道是发生什么了。”
静坐在车厢最深处的卫鞅忽然开口了,见到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于他时微微一叹。
“怕是有人买通或者限制了城卫军的行动,想来也是,既然他们想置我于死地,又怎么会给我一线渺茫的生机呢?”
众人沉默了,现在的他们只能希望那个暗中使绊的人势力不要太过强大,城卫军能够快点来支援了。
就在众人祈祷希望降临之时,一直贴在车厢壁上聆听外面动静的洛君却突然大喊了一声。
“不对,你们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升高了吗?还有火声,他们要把我们给烧死!”
刚刚众人都在为被困险境而黯然神伤,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外面的变化,经过卫鞅这一提醒,众人才霎时反应了过来,果然周围的温度较之刚才升高了不止一点,外面噼里啪啦的火焰声不同于刚才的悠远,而更像是紧贴注他们一样。
“他们怎敢在栎阳城内纵火,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周围都是木质结构吗?一旦失火整座栎阳城定会成为废墟啊!”
绉文气愤的怒斥着外面丧心病狂的纵火者们,卫鞅神色严峻,但是他的手心却早已捏满了冷汗,他深吸了一口气,恨恨说道。
“他们今晚必然要置我于死地,连当街半夜刺杀左庶长的事情都能够做的出来,就算是加上一条纵火罪那又如何?反正横竖都是死,亡命之徒又岂会顾及其他。”
知道如果再坐以待毙下去,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故卫鞅立马决定,对着众人说道。
“待会大家一起突围,逃出这个车厢,侍卫走在最前头,绉文和青面于我走在中间,然后洛君殿后。”
嘱咐完毕后,卫鞅突然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他端详着屋内的每一张脸,他们或悲壮,或激动,或冷静,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在看着卫鞅。
“成败在此一举,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