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桃花树下，苏白龙席地而坐，周身桃花无风自动，枝叶瑟瑟作响，如同在谱一曲歌。

    “抱元守一，心境要自然，所谓醍醐灌顶也不过是你在自己的体内挖个坑，让别人给你倒水而已。”挎着酒葫芦的老头轻声说道，“你想要多少水，还得取决你能挖多大的坑。”

    苏白龙把全身内力聚集到丹田之中，好在他的经脉根骨都没有因为王灵宇一手紫气东来而毁掉，哪怕是几近仙人，王灵宇还是达不到天上仙的地步。只不过那些紫气依旧在他的体内肆虐，把魔气驱逐的干干净净的同时也在逐渐摧毁着他的生机。

    照这个速度下去，再有五十天他就得命丧黄泉。

    楚惜风想要以内力灌入他体内的同时而驱逐紫气，但同时他自己的一身大修为也会烟消云散，以楚惜风的年纪和年轻时所受的暗伤，若是没有这一身修为也只得乘鹤西去。

    也不过是一命换一命。

    王灵宇为了斩杀苏白龙在武当山下羽化，楚惜风又为了救他舍去一身修为乃至性命。

    苏白龙把全身内力都聚集在丹田之中，以防这剩下的内力也被紫气消耗殆尽，扩充丹田的功法偌大南海国自然不会缺，最后苏白龙选了一本以剑意凝刻丹田的功法。

    楚淮北有些讶异，这本功法放了几十年从未有人看过一眼，那种废人的痛苦并不是普通人所能够承受的，但成效也是最大的。苏白龙心底还是有着野心的。

    只要他还活着，总有机会杀死谢安的。

    苏白龙吐出了一口浊气，望向澄澈的天空。青城山的范围里见不到一只鸟类，一切都显得安静幽寂，要说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也不过如此。只是这满山桃花却也将整座青城山点缀的红妆漫天，娇艳而又不失自然。

    他在这树下静坐了快三个时辰，内力的修行才算是完成。

    “楚前辈为何要舍命助我？”苏白龙忽然问。他确实是不解的，以楚惜风现在的身体起码还有个数十载的岁月可以蹉跎，羽化登仙也不是不可能，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更何况他在江湖中可是一个魔道的身份，没有任何理由助他。

    楚惜风灌了自己一口酒，抬起自己微闭的双眼，望着满山桃花道：“很多年以前，这里还叫做南唐的时候，青城山上是没有桃花的......”

    苏白龙心里微微一动，南唐皇室也是楚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楚姓和南唐皇室可没有半毛钱关系。”楚惜风轻声说，“这青城山上满山桃花是我一手种下的，我确实是南唐人，不过国的事也就那么点而已，帝王换来换去和老百姓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苏白龙不语，他知晓现在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就足够了。

    “为什么要种这桃花呢？”楚惜风呢喃起来，在这一瞬间他的脸上忽然闪现出一缕迷茫来，苏白龙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喝了太多酒，还是因为看桃花看得有些入神。

    “想不起来了。”楚惜风狠狠地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发丝，脸上有些懊恼。

    “想不起来了！”他声音大了些，整个人如同入魔一般。

    “到底为什么要种满山桃？”他最后轻声呢喃，抱着酒葫芦昏睡了过去。

    苏白龙愣了愣，不明白楚惜风忽然抽什么疯，在刚刚那一瞬间......楚惜风真的如同疯魔一般！他没来由地全身发冷。

    李修平抱了床毛毡，给楚惜风盖了起来，随后就地坐了下来，把带来的两坛酒递给了苏白龙一坛。

    “老家伙现在是喝不了了，我们喝吧。”李修平轻声说。

    苏白龙点了点头，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入魔的可能性，喝些酒也没什么的，他记得当年苏百草也喜欢喝酒，每天除了练剑就是在山崖前抱一坛子酒，看云烟浩渺。

    “老家伙喝了酒就是这样，什么都记不起来，可他又偏偏要喝酒。”李修平说，“大概是想忘掉些什么东西吧。”

    苏白龙不是很理解，有人说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记性太好。可如果连那些真正重要的事都忘掉了，那么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鱼的记忆，它所记得的不过是七秒，那么对那条鱼而言，那七秒就是它的一生么？如果它死去的时候刚好把那七秒的事忘掉了，那么它就像是没活过一样。

    这样会不会太过悲惨？

    他是觉得人之所以幸运便是因为记性好。

    “你痛苦么？”苏白龙问。

    李修平摇了摇头，他摘下了一朵桃花，狠狠踩在脚下道：“青城山有满山桃花，你会因为一朵桃花凋落而痛苦么？”

    苏白龙也摇了摇头。

    “那我也不会。”李修平说。

    楚惜风对他而言如同生父一般，可他却说着这样绝情的话语，如同不相识的人，可他刚刚才为楚惜风盖上毛毡，怕楚惜风着凉。

    他喝多了一睡就是一整天，就算是有人喊也喊不醒。

    “那如果你只有一朵桃花呢？”苏白龙恍惚着问。他又想起了苏百草，对他而言那就是他仅有的“桃花”。

    “那我就砍下摘桃花的那只手！”李修平冷哼道。

    他忽然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才重新开口道：“很多年以前我的世界里只有黑暗，老家伙把我从那个地方带了出来，教我剑法教我剑道，所以我想要斩尽天下不平，因为老家伙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我蛮庆幸他是这样死去的，这样我就可以把仇都算在李治廷的头上，如果不是李治廷非要灭掉南唐......”李修平轻声说，“要是他老死的话我又能去找谁算账呢？这片天地么？可我守护的......就是这片天地啊！”

    李修平猛然站了起来，剑气凌人。

    那天青城山上隔着老远也能看到漫天剑光，整个青城山上的桃花一夜凋零，古道上铺满了桃花瓣。

    李修平斩尽满山桃花，独留枝头上一朵红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