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露的反倾销办法很奇特。他主动缩小了生产规模,每天只生产原来三分之一的产品。不过,他生产的豆制品都可以卖出去。
田大顺以霍月痕小超市为据点的豆制品销售很快占领了附近大部分的市场。霍月痕很高兴,现在销售豆制品成了小超市的主要任务,而且豆制品每天的营业额超过了以前整个超市一个月的营业额,利润可想而知。
田大顺的情况就不妙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赔进去了一万多元。销售豆制品成了一个无底洞,无情地把他的钱吸进去。
“德哥,我这日子快过不下去了。”田大顺的语气中有自嘲,也有苦闷。
戴大德最近赚了不少钱,洛城大学食堂里的豆腐需求量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几万人每天都要吃饭,一天就是上千斤的豆腐,他是独门生意。为了寻求更好的发展,李承露曾经打工窗口的老板愤而离开,到别的地方发展他的豆腐宴了。
“兄弟能在菜市场立足,能够在洛城大学食堂批发豆腐,多亏了大顺哥。您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戴大德拍着胸脯,豪迈地说道。其实他本人并不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人。只是面对田大顺,他惹不起,而且有很多仰仗他的地方,所以不得不和他周旋。
“德哥义气!”田大顺竖起大拇指,另一只手端起了酒杯。两个人喝了一杯后,戴大德打了一个嗝儿,问道:“大哥,需要干什么事儿,你赶紧给我安排下来,我好早做准备。”
“呵呵。德哥是个痛快人。我需要你每天给我弄五百斤低价豆腐,我要回馈给老家的乡亲们。”田大顺试探着说道。
“五百斤?每天?”戴大德吃惊地问道。一般情况下,田大顺需要的东西,往往是白拿。每天五百斤的豆腐白送给他,自己不赔个底朝天才怪哩。
“德哥,兄弟我不是白要你的。我是说低价批发。”田大顺补充道。他从戴大德的表情上看出了不情愿。
“大哥,回馈乡亲,送上一次两次就可以了。你每天都送,恐怕是要和李承露那个龟孙搞竞争,我猜的不错吧?”戴大德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后悔,生怕得罪了田大顺,忙把话题转移一下。
田大顺看着他,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说道:“兄弟你有什么高见?”
“我的大顺哥哥呀!”戴大德喊得痛彻心扉,说道,“不能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较劲儿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已经吃了亏了。”他看着田大顺,脸上挂着关切和同情。
田大顺知道戴大德是个聪明人,不用自己多说,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他说的“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较劲儿”很有道理,自己一时糊涂,怎么掉进这个窟窿里了。
“德哥,以你的意思,我现在该咋办?”田大顺凝视着戴大德,严肃地问道。
“嘿嘿!我觉得现在最好从大哥你的长处着手,狠狠发力。”戴大德咬着牙齿,好像自己也很用力一样。
“我的长处!”田大顺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嘴里念叨着“我的长处”,“我的长处是下面有根棍子,哈哈!”他说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好笑。
“有根棍子还怕那些小牛犊不乖乖屈服?”戴大德挑着眉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田大顺首先想到了林局长,这个和自己打成一片的显赫人物。只要他稍稍发力,李承露马上就会变为齑粉。不过林局长那么大的人物,能过问这些小事儿?中间的差距太大了。田大顺的心里反复衡量,觉得还不是请林局长出马的时候。别的能压住局面而又和自己关系密切的人,数来数去就算王镇长了。他是分包南岭村工作的副镇长,县官不如现管。田大顺的脑海里很快得出了结论。
“德哥,还是你年轻,脑子灵泛。”从田大顺的语气里,戴大德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劫。最近他开始慢慢觉得和田大顺掺和在一起,后果不会太妙,“还是那句话,大顺哥有什么用得着兄弟的,您一句话!”戴大德走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客气话。
“领导,来给您添麻烦了。”田大顺见到王镇长,谄媚的表情几乎没有底线。他的一个手里提了两瓶高端洛水大曲,一个手里拿着两条中华烟,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王镇长办公室的角落里。
“是大顺呀!”王镇长半躺在老板椅上,身子微微向上抬了一下,算是和田大顺打过招呼了。
田大顺在王镇长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一双手搓着膝盖,死乞白赖地说道:“王镇长,您好呀!”
“好个鸟!昨晚上喝多了,现在还有些不清醒。”王镇长说话拖着强调,好像是故意摆架子,又像是真的喝多了没有恢复过来。
“嗨!在咱镇上,还有能把您喝多的人?我不信,真是不信!”田大顺表面上不信,实际上是在夸王镇长的酒量。
“你呀!”王镇长坐直了身子,脸上带着宽慰的笑容,说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昨晚喝酒的是那个生瓜蛋子李镇长。日你娘!年轻人没个深浅,让他当个正职,简直是侮辱我们这帮老家伙嘛!”王镇长说的李镇长,正是当初李承露给关进镇政府的一间小屋里时,给他送书的李镇长,年纪轻轻,最近刚提拔了正镇长,成了王副镇长的顶头上司。
牵涉到官场的事情,田大顺不了解情况,不敢乱说,只能点着头“呵呵”地笑。
王镇长看到角落里田大顺带来的礼品,笑着说道:“有啥事儿说吧,又不是外人。”
“啥事儿也逃不出领导您的法眼!”田大顺恭维着王镇长,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说道:“对我是个天大的事儿,对您来说,只能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王镇长摆摆手,笑着说道:“兄弟你不用夸我,咱是老相识了,直接说吧!”
田大顺点头哈腰地客气了一会儿,便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您可能知道,我老家是南岭村的,正是您的治下。我们村里有个豆腐坊,你知道——”
“那个豆腐坊我知道,小老板叫承露,以前我去村里还和他吃过一次饭,人挺机灵的。”王镇长对南岭村豆腐坊以及豆腐坊的李承露有着一定的印象。
田大顺的脑袋里“嗡”了一声,心想这次坏了。王镇长和李承露也有一定的关系,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深浅,如果直接让他帮忙搞定那个龟孙,可能会弄巧成拙。他的脑子转得快,这一刻马上变了主意,决定先把王镇长拉进这个棋局里,让他也跟着趟趟浑水,好把一池子水搅得更浑些,到时候自己说不定可以浑水摸鱼。
“领导您好记性。这个李承露是个好小伙子,近年来磨豆腐挣了不少钱,听说在镇上也开了一个店,生意做得大得不得了,而且他和村长甘正雄的女儿两个人儿女情长。”田大顺啰里啰嗦地说着话,王镇长根本没有弄明白他要说什么,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先趁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伺机再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引导下去。
“郎才女貌是件好事儿嘛!”王镇长露出忠厚的笑容,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说道,“没想到甘正雄这个龟孙钓着了一个金龟婿。我说那次去村里喝酒,他要叫上那个小子,还专门推荐他和我认识。”
田大顺“嘿嘿”一笑,说道:“这是人之常情,甘正雄没儿子,还不培养培养自己的女婿。”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镇长警惕地问道。他发觉田大顺话里有话,似乎还和自己有着什么关系。
“领导你想呀!甘正雄要培养他的乘龙快婿,能把他只介绍给您一个人吗?我听说他们好像也和李镇长走得很近。”田大顺慢吞吞地说着话,用眼睛看着王镇长。刚才提到“李镇长”时,他已经发觉王镇长似乎和李镇长不太和睦。
“你说的是哪个李镇长?什么时候?”王镇长焦急地问道,应该对这件事情很关心。
田大顺有种钓鱼上钩的感觉,心中逐渐清晰起来,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我不太——太清楚!只是听村里人闲聊时说过,什么时候不知道,但是好像是个年轻镇长。”有时候,说话的艺术在于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对方不一定相信;弯弯曲曲地讲出来,对方可就要彻头彻尾地相信了。
王镇长“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再也看不出宿醉未醒的疲惫模样,脑门上微微渗出汗滴来。南岭村是他的地盘,如果甘正雄以及李承露投靠了李镇长,以后自己还有什么立足之地?如果那样的话,自己这边阵营的堡垒会被随时撕开一个口子,后果不堪设想。
几天后王镇长安排人通知甘正雄来镇上开会。会议是在王镇长的办公室里召开的,除了甘正雄还有镇上的两个人,他们四个在一起扯了些当今的时事政治。主要是朝核问题六方会谈、中东问题、石油危机什么的,好像根本没有涉及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眼看到了中午吃饭时候,当然是甘正雄请吃饭。四个人在镇上一家酒楼里喝了三瓶酒。本来相当融洽的气氛,在王镇长摔了酒杯之后便发生了大大的变化。
王镇长指着甘正雄的鼻子,怒喝道:“你个龟孙当初怎么当上村长的,自己心里不清楚?你给老子洗过多少次脚,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其余两个人也都是王镇长的得力干将,一个身材魁梧的站在王镇长身侧充当保镖,一个瘦弱些的站在门口把风。
一向在南岭村高高在上的甘正雄,眨巴着眼睛,像一条可怜兮兮的小狗,梗着脖子说道:“我是王镇长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份恩情我啥时候也忘不了。只是不知道哪个别有用心的龟孙在您耳边吹了歪风,让您这么生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