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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崇祯有个约定:第七十三章 布衣卿相

    看过熊廷弼的受刑,陆扬、史可法神色黯淡地离开了,在路上,陆扬吩咐道:“大柱,你去打听一下,看他们会把熊大人的尸体,扔到哪儿。等没人的时候,咱们便过去,给熊大人收拾收拾尸骨吧”。

    “好”,鲍大柱赶紧去了。

    ~~~

    待鲍大柱去后,陆扬、史可法、瓦姆找了个街边茶铺,坐了下来,都是叹气不已。对于陆扬而言,前世知道熊廷弼的命运是一回事,但是,亲眼目睹一代能臣,陨落刑场,又是另一回事。从这个行刑的过程中,他看到了权力的傲慢,看到了大众的麻木,想到了很多,甚至想起了前世那时空里,鲁迅的文章,鲁迅那些对权力、对麻木的犀利的批评与控诉,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入木三分。

    陆扬几个,点了一壶茶,却也没什么心思去喝,只是找个地方,坐下来,等鲍大柱的消息罢了。于是,一壶茶,凉透了,几人也动也没动。不过,隔壁几桌,却是讨论得热烈极了。只听一个茶客在跟同座的几个说:“你们知道那熊廷弼为何会被杀吗?”

    “不就是因为广宁之败吗?这谁不知道啊!”一个听众冷笑道。是啊,广宁之败,谁不知道呢?是役后,辽东的西境全失,大明关外要塞,几乎丧失殆尽,马步军损失也是不计其数。

    “非也,非也”,那茶客摇头道,“广宁之败跟熊廷弼有什么关系,他是无辜的”。

    “无辜的?他可是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兼辽东经略,他无辜?那谁不无辜?!”

    “熊廷弼是辽东经略不假,但是他手头不过区区五千兵马。其他兵马,可都在巡抚王化贞手中”,茶客道。

    “确实如此”,另一个听客插嘴道,“谁让人家王化贞朝中有人呢?”

    “正是,广宁之役原本便是王化贞挑起的,谁成想,他的心腹部将孙得功,早就投靠了女真人,战役爆发后,孙得功在后方反戈一击,我军全线崩溃,数万兵马、无数粮草,毁于一旦,可恨啊”,茶客恨恨道,“唯独熊廷弼,带领麾下那仅有的五千兵马,接应王化贞败军,并亲自断后,这才掩护王化贞残军与十多万难民,逃回关内”。

    “啊?那朝廷还治熊廷弼的罪?!”一名隔壁桌的听者,都忍不住插嘴问道。

    “不是说了嘛,谁让王化贞朝中有人呢?熊廷弼不当替罪羊,谁当?谁让他才是名义上的辽东经略呢?”茶客道。

    “是啊,王化贞乃广宁之败的首罪之臣,却至今没有任何被问罪的消息。看来,上面是准备过了这阵子风头后,再将他降级、外放了”,有人叹息道。

    “那王化贞的背景为何如此硬?到底谁是他的后台啊?”又有人问道。

    “这个我知道”,有人插话道,“他是内阁首辅叶向高的弟子,所以,在辽东时,才能力压熊廷弼一头”。

    “叶阁老,不是刚刚倒台了吗?怎么也没见王化贞跟着倒霉?”

    那茶客压低声音道:“你们这就不知道了,那王化贞会做人呐,他明面上是叶阁老的人,暗地里,早就投靠魏公公了”,原来王化贞是个潜伏的阉党,是魏忠贤在叶向高那儿,下的一枚暗子。

    “哦”,众人都是焕然大悟,是啊,魏忠贤要保的人,哪有保不下来的道理。

    “你们知道,为什么熊廷弼非死不可吗?”

    “为什么?”

    “其实,也是因为魏公公”,那茶客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早先,熊廷弼被刑部拟了斩刑,他便慌了,于是,托人找到了一个被称之为‘布衣卿相’的神秘人,好像姓汪。那人,是东林党的智囊,他对于熊廷弼有些同情,于是,在熊廷弼承诺拿出四万两金子出来后,他便找了很多关系,最后辗转找到了魏公公”。

    “什么?他一个东林党智囊,找到了魏公公那?”

    “谁让只有魏公公能救下熊廷弼呢”,那茶客道,“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布衣卿相’呢,明明没有任何官职、功名在身,却结交广泛,找到魏公公那儿了,魏公公都不知道其实幕后是一个东林党人出的手,便给答应下来了”。

    “那四万两金子?”

    “那四万两金子,‘布衣卿相’汪先生分文未取,全部承诺给了魏公公”,茶客道,“可是,麻烦就麻烦在这,等所有关系,都打理好了,熊廷弼却说他其实根本没钱,别说四万两金子了,就是四百两,也没有。当时,他让人找关系,忽悠这个,忽悠那个的,其实,熊廷弼只是在拖时间,希望拖到万岁爷回心转意,将他赦免”。

    “啊?!”

    “熊廷弼这下子,可将那汪先生坑惨了,没拿到金子,与魏公公的交易便取消了”,茶客道,“可是,魏公公是好忽悠的吗?他老人家开了金口的事儿,结果又没下文了,他便认为是有人在耍他,便命东厂番子们去查,到底是谁在幕后给熊廷弼找关系。这一查之下,竟然查到,原来是个东林党人,七拐八弯地求到他那去的,你们说,依魏公公那个脾气,能不生气吗?他便认死了,那汪先生是故意耍他的,于是便将他也下了顺天府的大狱”。

    “那不惨了!顺天府尹邵辅忠可是魏公公的干儿子”。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布衣卿相’呢,那汪先生到顺天府的大狱里,待了两天,便又找了法子,毫发无损地出来了。他背后关系重重,各种势力都有,最后是大理寺直接移文,勒命顺天府放的人”。

    “厉害啊”,众人赞道,得罪了魏公公,还没事儿,确实令人钦佩。

    “不过,魏公公可是不好惹的,从法司那,治不了汪先生的罪,他便直接命北镇抚司的许显纯,带着锦衣卫,将他给绑架回了诏狱。那诏狱是什么地方?你们想想,进去了,哪里还有出来的道理?”

    “啧啧”,想到诏狱,大伙都打了一个冷颤。

    在另一桌坐着的、曾经在诏狱待了好些日子的陆扬,苦笑不已,暗道:熊廷弼啊熊廷弼,你说你一个楚党,与东林党,本来就是敌非友,东林党不计前嫌,出手拉你一把,你就把人家的首席智囊给反拉下了水,自己与那汪先生一起报销了,你丫是不是故意的呀?

    所谓“楚党”,也是此时的一个官僚集团派系。天启年间,官场上,党派林立,最大的党派,自然是阉党,其次,则是东林党,然后,便是齐党、楚党、浙党等小党派。熊廷弼便是楚党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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