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之后,一场类似于公司内部会议的小会,在屋里举行着,一张八仙桌子,共坐了包括曾浪、曾有根爷孙三个、王进喜夫妇、还有小青共七人,曾有根年纪大、辈分高,所以坐了主位,小青坐在曾浪旁边。
这是一场关于讨论青花露近况的会议,主持会议的是曾浪。
“有根伯,我去参加考试的这段时间,四家店的情况如何?”曾浪目光看向曾有根问道。
曾有根目光闪烁,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捻着发白的胡须吟道:“呃……四家店都没出什么意外,一切顺利,账目和营收都已交到夫人手上,至于到底是盈是亏,恐怕只有夫人清楚。”
“我娘……”曾浪扭头看看屋里四处,没见母亲,莹儿也不见了。
这时,小青跟他低声说道:“莹儿姐姐被夫人拉去卧房了。”
曾浪心想母亲怕是见自己儿子带回这么漂亮的一个儿媳妇,忍不住拉去房间里好好盘问了吧,便暗暗笑了笑,心想待会儿再问她青花露这两个月的盈利,扭转过头,向众人道:“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情?”
尖嘴猴腮的曾山抢着道:“有!张家派人来闹过,不过被我摆平了,嘿嘿。”
憨厚腼腆的曾平瞪了弟弟曾山一眼,补充道:“那天张家派了十几个人来闹事,曾山叫了更多人,两边斗殴,都被带到公门,幸好是张捕头从中调解,才把他放出来呢!那个牛五,还有几个人,现在都还关在牢里头呢!”
想起这事,众人皆是吐出一口浊气,曾有根发白胡子哆嗦着,猛然在曾山头上扇个暴栗,口中啐道:“你个小畜生!还有脸在你举人叔面前说这事!要不是你干的这事,我们的青花露名誉能受损吗?现在人家怎么说?说我们把持官府仗势欺人!你个狗东西!还不跟你举人叔跪下磕头认错!”说着,又扇了几个暴栗。
听到这件事,曾浪脸色变得复杂,最后竟显得有几分阴沉,他最在意的就是青花露的口碑,这曾山果然还是闯出祸端来。
见曾浪脸色阴沉,曾山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从凳上跳了下来,跪在曾浪面前,满脸沮丧道:“叔,我的亲叔,山儿一直都是按照叔的吩咐,不跟他们动手,只是将他们拖出去,可是那天他们人多,还把我打了一顿,我气不过,这才让牛五去叫人,把他们痛殴了一顿……最后,没想到打伤了人,牛五蹲了班房……”
曾浪目光严厉地瞥了曾山一眼,曾山悄悄抬头时,正好撞见,吓得立马低下头去,额头冷汗涔涔直冒。
“牛五还在牢里?”曾浪问。
曾山猜不透曾浪问这话的意思,只好点点头道:“是。”
问完,曾浪便不再看他一眼,忽视他的存在,扭头与众人继续商议其它事情,任由他跪在地上。
“进喜叔,阜田分店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就是最近老断货。”
“断货?”曾浪看了看身旁小青。
小青用手擦着额头笑了笑,表情尴尬地道:“有点儿忙不过来,少爷说只能我一个人熬制青花露,一个人,不太好弄……”
见她眼睛都红了,想到她许多个日日夜夜一个人做这件事,承担了多少辛苦和寂寞,曾浪心里便陷入愧疚,悄悄伸手过去,握了握她的手道:“我回来了,你可以不用那么累了。”
“嗯,少爷……”小青把头点了点,那眼眶里委屈的泪水差点掉下来,她用小手儿擦了擦眼睛,立即又换上了一副笑颜。
曾浪再次拍拍小青的手,随即又向众人问道:“其它店里也是供货不足吗?”
“是的。”
“这事儿我回来了就解决了。”
曾浪安抚众人说道。
众人也表示理解,毕竟真正能把青花露做出来的,恐怕只有曾浪、小青两个人,而其它的,譬如张家、王家,都是冒牌货,质量根本没法比。这是涉及到青花露配方的机密大事,谁也参与不得,所以这事儿也没人敢提帮忙二字。
曾浪又问:“还有其它事吗?”
范氏笑道:“解元郎,进喜他看中了街东一家小院子,想把整个地也买下来,需要三百两银子呢,钱不够,解元郎能不能借点儿?就差五十几两呢!”
买宅子买地?这事儿自己都差点忘了呢,现在还租人家院子住,干什么都不方便,虽说房东不常来,但怎么说也是寄人篱下,这次又把李莹儿带回来了,看样子也确实要买一座宅子安居,当然也可以买地皮,到时候盖一栋,这事儿需要和母亲商量一下。
“就差五十几两?这事儿好办呀!青儿,你去我娘那儿拿点钱出来,给大家发工食银!”曾浪决定给大家发一回工资。
王进喜扯了扯他浑家,咕咕哝哝:“明明是你自己看中了,还说是我看中了。谁让你说这事的?谁家的钱不是过年才发的……”
曾有根也说道:“解元郎,等过年再发吧,我们现在又不缺钱用,吃穿用度都不缺,还是过年再发吧……”
“青儿,你去啊,愣着干什么。”曾浪拉了拉发愣的小青,催促道。
不一会儿,小青抱着一只小箱子和一本青皮账本出来,打开小箱子,里面都是银票、银锭、碎银,曾浪便给众人发了一回工资,并且记录在账本。
曾有根爷孙仨个,领取了90两;王进喜夫妇,支取了100两,但这个是要在年终分红20%里面扣的,虽然分出20%的盈利给王进喜夫妇听上去很夸张,但毕竟答应人家的事情,就必须做到,言出必行,才能让人信服。
发了工资,王进喜夫妻两个乐得合不拢嘴,说这回有钱买宅子了,可以把家里老小都接到县城来住。
曾有根爷孙仨的钱,都在曾有根那儿,曾山仍旧跪着,眼角余光偷瞄着属于他的那份三十两银子,暗暗咽了咽口水……
“那就都各自忙去吧!”曾浪说了一句,众人也就从他家里出来,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曾有根将银子收入怀中,瞪了曾山一眼,哼道:“还不跟你举人叔好好认错?”
说完,便带着曾平出去了。
待众人出去,曾浪仿佛这才想起曾山来,淡淡道:“你起来吧!”
曾山慢慢站起身,在曾浪面前低着头,曾浪在小盒子里拿了一百两银票,然后示意小青先退下,小青便出屋去了。
屋里只剩曾浪、曾山两人。
曾山其实不过才十六岁,虽然平素吊儿郎当,喜好跟人动拳脚,而且还在身上纹身,但是这会儿见他那份钱被他爷爷拿走了,顿时就郁闷了,瘪着嘴,像个委屈的孩子,低声道:“举人叔,我知道错了,不该跟人斗殴。”
“你是错在不该跟人斗殴吗?”
曾山一怔。
“难道别人打你,你还不该还手吗?”
曾山再次怔住。
“你是错在不讲义气!”曾浪冷声吐出这句话后,猛然回身,抬起脚,一脚将曾山踹倒在地。
曾浪这一脚,踢得快、准,而且曾山毫无防备,一下子就滚在地上,听到“不讲义气”四个字,顿时俯首跪着,一声也不敢吭。
曾浪搬个凳子,坐在他面前,完全没了平时斯文的书生气,而是撸起袖袍,指着曾山鼻子骂道:“我有心抬举你做个带头大哥,你他娘的!别人在牢里关着,你居然在外享受起来了!”说着,又将曾山一脚踹倒。
曾山翻身起来跪着,不敢说话。
他平素打架斗殴惯了,倒没想到,曾浪这个有功名的叔,居然也这么看重江湖义气。
曾浪又骂了他几句,然后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我说你也没什么鸟用,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当不好这个带头大哥!你他娘就给我滚回老家砍竹子去吧!”
“是,是,举人叔……”
曾山唯唯诺诺点头。
“起来吧。”
曾浪叫起曾山,扔给他一百两银票,说道:“你拿钱去衙门打点,把牛五救出来,要是这点事都办不好,你就不用回来见我!”
曾山拿了钱,按捺不住喜意,躬身就要往后退,曾浪又叫住他:“还有,多出来的钱,分一点给众兄弟,喝酒、逛窑子我不管,你要是当不好这个带头大哥,我就只能换别人了。”
曾山连忙应声退下。
屋子里曾浪背着双手,踱了踱步,喃喃自语:“好你个张家,软的不行来硬的是吧……”
张家这个竞争对手,如果还不赶紧灭掉,让他做大起来,就要对自己造成很大威胁了。只是在这个县城,张家俨然就是庞然大物,要整垮张家,谈何容易?
除非……与人联手。
正思忖间,莹儿和母亲从卧房走了出来,莹儿对母亲很是恭敬,母亲也很喜欢她的样子。
“娘,我正有事找你商量。”曾浪上前说道。
莹儿像是刻意回避,要出屋去,曾浪拉住她:“娘子,你也一起听听。”
莹儿含羞地摇了摇头,还是出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