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开皇三年,隋文帝杨坚在地方废郡,实行州县制,与此同时,隋廷对于朝廷官员的约束,更加严密,特别是县级官员。
诸如:县令无故不得出境;其民下有知州、县官人政苛刻,侵害百姓者,宜听诣朝堂封奏……
县官的人身自由,不仅受限,且受到严密监察,但是这一项规则,在去年,也就是大业十一年,八月那一场雁门之围被打破:
隋帝发出了勤王密令,申诏天下诸郡募兵,其代来的后果,只能是地方募兵的举措,被朝廷认可,而县官也就拥有了较大的军事权力。
因此,像方黎这种地方上的小人物,才能因缘际会,参与到这场轰轰烈烈的洪流之中!
而白城县尉呼延博,正是这种不甘寂寞之人。
在朔方郡,在白城,方黎的出现,从七品戍主,凭借一己之力崛起,灭响马、推广一法两具、北却匈奴、大募兵,这连串的举措,呼延博皆看在眼中。
原本他只是身为县尉,想借租庸为谋取自身之利,不曾想开始就被方黎搅和了。
一年来,白城周边翻天覆地的变化中,打破了原本的地方与官府之间的格局,那些沉寂的地方大族、富贾巨商,或冷眼旁观,或惧于方黎,主动与其示好。
自从方黎升任上镇将军后,其手下士兵更是一度扩张,在白城说一句话,都要比县令许立还要顶用!
呼延博开始震惊了,他当然不能熟视无睹,作为呼延家的一份子,他自是要为家族打算。
但是对于方黎,呼延家并不愿意轻易招惹。所以,呼延博只能找上他身后的这位……
“往者州,唯置纲纪,郡置守丞,县唯令而已。”
房内,板地中央,一座三足炉鼎而立,熏烟袅袅,往前,案前,又置大火盆,炭火通红,暖意顺着板壁流动。
郡丞唐世宗双手摆弄着面前的紫砂陶壶,自斟了两盏茶,对着座下的呼延博作了个‘请’的手势。
呼延博赶忙接过,朝着唐世宗道谢。
“呼延县尉,你我二人同在朔方为官,又为地方之长,如今边郡内外,盗贼蜂起,还是要靠吾等这种忠于朝廷之人,才能对抗盗贼,有所作为啊。
只是如今,有了方将军在,保朔方边郡一方平安,即便是那南下的突厥人,也是败退,我也再无担忧啊……”
“怎样?这西京的顶级赤阳茶,可还好?”
呼延博回道:“茶是好茶,货也是好货。”
说着,唐世宗打开了面前的黑匣子,这是呼延博此次来,给他带的一份礼,铜扣解开,一道绿光借着通红的炭火,折射而出,唐世宗面色逐渐笑展颜开。
一枚晶莹翠绿的珠子,赫然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一枚极品夜明珠!
“果然是好货,呼延贤弟这礼物可真是有些贵重呢,某怕是受之有愧啊!”
唐世宗五指轻捻着,这枚鹅卵石大小的翡翠明珠,光可耀人,闪烁其间。
看着手中这枚明珠,心中掩盖不住的喜欢,对于呼延博的话语,也变得轻柔下来,投去的目光,亦是不由亲和了几分。
虽然他身为朔方郡丞,在一方位高权重,但是对于至宝却也甚爱收藏,特别是像此等翠玉,其价值自然不可估量!
呼延博抬头瞥了唐世宗一眼。
很显然,他知道,自己的礼物——送对了!
“此珠乃西域明珠,家父在多年前,经商西域时,曾派人搜寻而得的至宝,恰逢我生辰之时,阿耶便将此宝作为生辰之礼赠与我。
呼延久闻唐郡丞喜爱玉石收藏,现今,呼延感念郡丞提携之恩,此来特将至宝转赠于您,以报知遇之恩。”
唐世宗自是心知肚明。
呼延博虽是一个小小县尉,但是其身后却是整个呼延家族,呼延家本是岩绿大族,其名望在北魏朝颇大,只不过到了大隋朝,没落了,这才沦为二流世家,举家迁到了白城。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呼延家再没落,也不可小觑,如今朝廷与地方离心离德,这个时候,唐世宗也在暗自积蓄自己的力量。
对于呼延家,他自然是不能放弃,能收为己用,再好不过!
所以,在唐世宗任郡丞期间,他才扶持了呼延博,就是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而呼延博也没有让他失望,每次的租庸之利,也有他的一份,每年还进贡不少礼物。
刚刚这一番话,唐世宗知道,就是呼延博在向自己表明立场。
“郡丞,您是知道的,臣下不过是一介县尉,司其职,守其责而已,可就是那新任的上镇将军方黎……”
呼延博轻咳一声,看了眼唐世宗,见其没有说话,这才续道:“其人乃狡诈奸恶之徒,去年,阻碍臣下收租庸调,这租庸本为朝廷法度,新更之令,方黎竟借口阻挠,自诩为百姓请命,这不是视吾等地方官府为无物?
再其后,又多次募兵,与城中刁民相勾结,逼迫官府从命,且私自调兵……”
“够了,呼延县尉!”
唐世宗打断了呼延博的话,眉头一挑,脸上骤然变色。
呼延博说这番话,其目的就是要借唐世宗之手,压制方黎,让其不能在白城施展开手脚,如果能够设计铲除,那便是最好。
可是这会,他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唐世宗这才道:“呼延县尉,你可知道,方将军是何许人也?
他乃当今天子敕封的漠北雄!”
“天子之意不言而喻,就是为了感念方将军勤王之功,这才将其升任为上镇将军,驻守漠北,保我朔方边郡之安危,怎的到了汝之口中,却成了与刁民一路,危害地方的奸诈恶徒?”
“呼延县尉,本官还是希望,你要摆正自己的态度,莫要被外面表象……迷住了双眼才是!”
唐世宗微有恚意。
呼延博明显是将他当成了枪头,要借他的手压制方黎。
先不说方黎的名头如今震慑边郡,甚至响彻突厥,他主动示好还来不及,又岂会自寻烦恼,去惹恼人家?
现在地方起义军越来越多,一个不慎,逼得方黎若是效仿那些人,调转枪头攻击自己,岂不自寻死路?
唐世宗摇摇头。
呼延博的这一拳,犹如打在了棉花上,软弱无力……
他与县令许立不同,真正来说,许立是靠近梁师都,属于梁派,所以许立才会变了模样,对方黎主动示好,一有消息,就先报告方黎。
呼延博则是唐世宗一手提携,属于唐派。
两人均非榆木脑袋,要为自己打算,只能依靠身后大树,而呼延博能依靠的,只有唐世宗这棵大树。
上了这条船,他们的身后,都烙下了不同的印记。
可是今天,呼延博明显再次失败了,唐世宗并不愿意去招惹方黎,还借此警告他!
呼延博只能讪讪施礼道:“郡丞教诲的是,是臣下思虑不周,定当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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