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在大统一的封建王朝,泽被山川,皆为皇帝一人的私帑,所以在大隋的均田制度下,寻常百姓按理来说,是没有资格去垦荒的,而官家、门阀氏族的土地,亦或皇家园林,向来都是沃野千里。
对比百姓,他们只能得到按丁分配,次之、再次之的土地。
垦荒之所以难以维继,这其中也有一个重要原因,隋朝的均田制,一夫受田百亩,二十亩是永业田,八十亩为露田,这样来说,种子、农具都需要成本,毕竟种子一旦种下,除了人为,就得靠天吃饭,这直到后世,基本上都是铁律!
所以在没有收益的情况下,农民很难去做出新的选择,他们只有在保障自己有饭吃的情况下,才会去做出新的尝试。
而这种尝试,在白城首先开始了:
在一个王朝的开端、末期,都会出现大量的浮浪人、流民,土地亦会被大量抛荒,那么谁来制定新的秩序,除了朝廷,就是像方黎这种手握枪杆子,真正掌管一方的人!
方黎推广一法两具后,在新年伊始,又与徐白商量,进行细化布置,毕竟曲辕犁、手摇龙骨水车,虽然为务农利器,但是在如今这个年代,并不能大量生产。
“所以在农具数量,尽可能保证的前提下。
曲辕犁和水车,可以适当以低价租赁的方式,租给白城百姓,对于家中过于穷困的,也可以先尝试,等到来年丰收,再偿还也可以,还有如牛骡等,大型蓄力的使用,也能按照这个法子……”
白河两岸,郊外的田垄边上,方黎对徐白等人一路讲解新年的“务农指令”。
“天灾无常,但我从不信天,尽人事,方可听天命啊。”方黎回头看着众人。
徐白等一通务农行家,纷纷颔首同意。
在去年,他们亲自体验,从过程到结尾,见证了白城百姓家家户户麦田丰收的景象。
对方黎这种,真正为他们着想的父母官,更是心悦诚服!
徐白提议道:“除此以外,对于吾等新研制的二代膏粱种子,也可以适时提供给他们,在荒地重新丈量结束后,便可以广泛播种。
还有粟米的种子,官府也可以……适时开仓,提供给百姓。诸如莱菔、藿菜、冬苋菜等,容易培育、且常见,耐饥的菜种,也要让百姓种植,吾等愿意带头,指导他们引种!”
徐白等人朝着方黎施礼。
在刚刚提到官府开仓放种之时,徐白有意停顿了下。
白城义仓,本属于官府掌控,虽说往常是由民间集粮,但这种开皇年间留下的传统,直到大业年,几次灾荒,也未见官府放粮,反而收租更甚!
显然,徐白对于方黎是否肯这么做,还是有些顾虑。
听闻此话,方黎丝毫没有犹豫,一口应下,如今的他,远非昔日可比,别说白城一带,就是整个边郡,他谁都不怕。
开仓放种,算个鸟!
别说许立现在对方黎是俯首帖耳,即便有人出来阻挠,在这白城,他要重新建立秩序,还不是易如反掌么?
隋帝北狩结束,还忙着南巡,境内又烽火连天,方黎正是吃准了,没人会管这等小事。
他清楚,只有在提供给农民,种子、农具和蓄力支持,让他们吃饱饭,垦荒种地,才能进行下去,这虽然需要时间的打磨,但是却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如何打造塞上江南,方黎早已胸有成竹。
徐白众人的眼睛,这才扫视着山丘土坡前,正在亲自丈量荒地的弟弟徐轩。
只见布满荆棘的垄坡上,满是农家,各个手中拿着粗细不等的草绳,每隔一步结草记数。
徐轩捏着一头,阿布捏着另一头,草绳系着数尺长短的木杆,分别插入地里。
阿布抬头,朝着方黎的方向,大声道:“将军,长八,宽七有余,合五十六方步,这片地不多不少正半亩。”
说着,徐轩大呼一声,竟是一个没站稳,从垄坡差点滚下,幸好被身后的几名甲兵扶住身影。
方黎和徐白等人抹了一把汗,像这种情况,太常见了。
只因为有的荒地,在陡峭的山坡,有的更是在泥沼中,是北魏、北周朝留下的无主荒地,而这些地需要人清理、丈量,着实是个累活。
有几次,连徐白这种老手,都掉到泥沼里,差点出不来,亏得一边的方黎施以援手!
方黎顺着田垄走到头,远处,一人一马飞驰而来,正是司马晃。
这段时间,他一直往来于明山草场,与白城之间,不觉人已变得削瘦了几分,脸上也夹杂着漠北的黄沙,下颌胡须也浓密起来,但是人却十分精神。
“三郎,按照你的法子,现在在草场与沙漠接壤的边缘处,我已经命人布置上了‘草方格’,这些方格连成一片,其中又以碎石铺就,压制尘土,果然,风沙减少许多!”
司马晃翻身下马,兴奋地对方黎讲述他在明山草场的作为:
“新的马厩已经建成,两处草场按照突厥人的放养方式来,你猜我还找到了谁?”
“陈平章!”
“他听说了咱们北却突厥,更是夺了他们的牧场,直接跑来找我,说是愿意替咱们经营这两处草场!”
方黎有些讶然,他自然知道陈平章,当初他的大椒岭的数百匹良马,就是托他办妥的。
陈平章是明山镇马坊的大坊主,平日往来于西域诸国,沿线途中,更是曾与敦煌大族做过生意,声名鹊藉。
但是自从上次,这个陈平章就莫名消失了。
方黎自然知道,这种生意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更是听闻,这些很多明山私人马坊的大坊主,都与那些敦煌大族有交易。
方黎也知道一些,素闻敦煌大族世家,战马如云,仆从过万,部曲私兵盛行,一个个列于西域沿线,丝毫不亚于,方黎这种土霸王,出价更是莫名的高!
所以,陈平章这样的马贩大商,忙着那边,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方黎没有想到,这次他竟然露头,又找到了自己这边。
“看来这个陈平章,倒也算是个可靠之人,得让马倌与他保持紧密联系,无论花多大价格,都得留下!”方黎心道。
这无意对方黎来说,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陈平章是养马的精英人物,他来愿意帮助自己,自然是不必说。
而刚刚,司马晃所言的草方格,正是方黎之前,对他提起的草方格沙障!
漠北多沙漠,西北大漠连天,即便是方黎北上之时,也要纵穿数片沙漠,这才得以深入突厥境内。
明山草场范围之大,接壤几片沙漠,常年累月,风沙吞噬,即便草地再肥美,也会被风沙侵蚀吞掉,到时候,方黎得手的这片草地,也就变成了无用的沙地。
所以,他对司马晃说的情况,分外重视!
水土保持自古,都有人在做,最主要、便利的,就是植树种草,草场退化的问题,当然也能用此法解决,所以方黎就联想到了,后世的草方格沙障。
“未开之山,土坚石固,草树茂密,腐叶积数年,可二三寸,每日雨水自树冠至叶,又从叶至土,历石罅滴沥成泉,其下水也缓……”
司马晃接过方黎的话头:“水缓,故低处田亩受之不为灾,而半月不雨,高处之田犹受灌溉!”
方黎笑着拍了拍司马晃,“对咯,孺子可教也!”
“早就有人想到此法,由此及彼,便可以想到草方格,作以沙障,常年累月,沙障一多,风沙便可止步于外,不得蚀草,草场可护。”
“嗯,这次回来,让两高兄弟再陪我带几车麦稻之草、还有膏粱或芦苇,上次的都用光了。”
方黎则牵着马,拉着司马晃,“这事不急。
先回去,再待一天,等阿轩他们量完,今晚吾等再吃些酒,咱们可是好些日子都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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