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征和巫玛一直聊到天空泛起鱼肚白，然后就依着栏杆，看了一场海上的日出。

    朝阳先是在海平线上露出一条弧边，然后，随着半个天空被映成一片红色，它渐渐浮现出来，向天空的最高处升起，接下来，逐渐褪掉“稚嫩”的赤红，转为“成熟”的金黄。

    这是一个由毫无保留地呈现自己、向决不允许被人直视而转化的过程，就像初出茅庐的少年，带着赤子之心看待世间万物，也坦然接受来自任何人的注目；久而久之，他发现这些目光不全是真诚的，其中有窥视、有觊觎、有虚伪、有冷漠，多数带着令人心寒的恶意，他便学会了给自己披上保护色，阻止他们的直视。

    但是到了傍晚，他又会洗掉这层保护色，回归那片赤子之心。

    这是因为：由低到高，又由高到低，经历得多了，念头变得通达，便不再被任何恶意所刺伤。

    通达和懵懂，表现出来似乎一样，这就是大智若愚的道理。

    就好比，看透和看不透，看起来没有不同，因为看透的不会说，看不透的说不出，所以有知可以装无知，无知也可以装有知，一个“装”字，道尽万物生存之道。

    那么，这世间，几人真看透？几人装看透？

    莫征则这么说：

    “猎人要学会伪装，猎物要学会隐藏，从生命诞生那天开始，‘欺诈’就是一门永恒的课题。”

    “这太腻味了，我希望人间多一些真诚。”

    “妈，您瞧好吧。”

    ......

    天色完全亮起来时，莫征突然想起，自己吩咐打造的东西不知怎样了，应该去看看，于是找了个魔党侍卫带路，来到地下铸造厂。

    黑血堡建在山顶上，因此地下这块空间实际是挖空了一块山体。

    厂子内部，奴隶们围着锻造好的庞然巨物，仔细地擦拭抛光，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莫征一进来，看到那个成品，不由双眼放光。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

    跟事先想象的，一模一样！

    漂亮啊......大小、造型、工艺，无一不完美，看来魔党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莫征轻轻摩挲着光洁的金属表面，表情相当满意，这时，一个正在指挥清洁工作的人类岛奴见他走到面前，慌里慌张地鞠了个躬，退到一边不敢说话。

    莫征看着他问：“你是这些人的头头儿？”

    岛奴受宠若惊：“回，回大人，是，是的。”

    莫征又问：“这里的工作完成了么？”

    岛奴点头哈腰：“是，是的大人，完成了。”

    “呵呵。”莫征笑道：“好，那就可以吃了。”

    “嗯......？”

    岛奴还在发愣，然后就看见对面的人张开了嘴，

    那嘴，足有脸盆大。

    里面长满一排排倒刺般的尖牙。

    “呃啊！！！！！”

    凄惨的声音在厂里不断回荡，很快，这里不再有活人，只剩一堆又一堆白骨。

    莫征揉了揉肚子，感觉很满足，虽然在青娆的影响下，已经习惯了细致的吃法，但偶尔这么“野”一回，有一种别样的过瘾。

    微微放出神识，可以看到怨念在空气中弥漫着，不断吸引灵气聚集于此，于是，他填饱肚子后，又喂饱了自己的灵魂。

    通过不断的尝试，莫征发现了一个现象：被生食的人，灵魂化冤魂的概率是很高的，几乎达到百分百，临死之前，亲眼看着自己被一口一口吃掉，这个记忆带到死后，会引发极其强盛的怨念。

    现在，他掌握了两种制造厉鬼的方法，一是用灵魂低语进行干涉，二是生食活人；两种方法，第一种更加方便，第二种麻烦了点，但可以同时满足肉身和灵魂的双重食欲，可以视目标和坏境而定，交替使用。

    在内天地里，他从未停止对灵魂的淬炼，甚至已经习惯不断去冲击它，按照《淬魂篇》的进度，下一步该要练习灵魂离体了，它的强度已然可以满足这样做的条件，只是方法尚需摸索。

    莫征决定，等这边的事一办完，便开始进行下一阶段的修行。

    灵魂吃饱之后，他有点犯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一边用指甲剔着牙缝里的肉丝，一边向楼上的卧室走去，打算睡上一觉。

    回到房间里，桃子还在床上睡着，身上的被子拧巴成一团，一截尾巴顺着床边当啷到地，睡姿很奇葩。

    莫征笑了笑，走过去，掀开被子，挨着她躺下了。

    “唔......”

    睡梦中，满山桃一翻身，呈八爪鱼状搂住了他。

    桃子习惯一级睡眠，因此柔软光滑的触感贴满了半拉身子，莫征顿时就精神了，嘟囔道：“妈蛋，这还怎么睡......”

    满山桃本就到了半醒不醒的边缘，他这一嘀咕，便睁开了眼睛。

    早晨醒来，第一眼能看到自己的男人，这可以让她开心一整天。

    于是她搂着莫征脖子，用手指一下一下划拉着结实的胸膛，然后贴着他的脸说：“亲爱的，睡不着就别睡了，搞腚吧。”

    莫征显然也来了兴致，于是一把将她搬过来，翻身压了上去......

    人也好，妖也罢，这是一项对任何生灵来说都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因此，每当这个时候，床边都会有一道电波分身......

    不知羞耻地在这看片儿。

    ......

    ......

    “请你好歹知道点羞耻。”

    议事厅门外，黎清指着罗兰的鼻子，毫不客气地说：“这是黑水晶的任务，跟你们骑士团没有关系，再说了，黑水晶强者如云，还轮不到你来保护我。”

    望着她冷若冰霜的脸，罗兰急道：“为什么我哥可以保护你姐，我就不能保护你？”

    为什么......

    黎清一时语塞，于是眉头紧皱，留下一声冷哼，转身进了议事厅。

    “......”

    按照圣济会的内部分工，黑水晶和骑士团是互不干涉的，各有各的工作要做，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讨伐肉用天这样的重大行动。

    而这次围剿，规模空前浩大，除了黑水晶的巫师担当主力部队之外，还召集了欧洲各国猎魔组织，从他们中间抽调了一些异能者参与行动。

    召集令一下，没有组织敢不响应，因为各国的异能小队，有相当一部分成员就来自圣济会，这些人曾经就读于猎魔人学园，一毕业，就被圣济会派往各个国家，与那些组织内部培养出来的异能者共同负责当地的猎魔工作。

    因此，各组织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圣济会出身的异能者看不上当地的草台班子，而组织培养起来的人才也对这帮“大爷”看不顺眼——这对每个领导者来说都是颇为头疼的事。

    萨杜斯则不管这些，作为会首，他很乐意表现自己的慷慨大方，每年毕业的实习生里，除了留下巫师和骑士充实两支队伍，剩下都被他派走了，哪怕世家出身的遗馈持有者也不例外。

    比如拉尔夫的左右手安德里，全名叫做安德里亚斯·萨格切尼，便是萨格切尼家族出身的小伙子，他的拆解者能力也是家族代代相传下来的。再如爆破者保罗，他全名叫保罗·希金斯，这个姓氏也代表了拜内狄托斯的一个大家族。

    在AOA里，他们能跟铁尔这样的当地人相处和睦，不得不说拉尔夫是有一定领导魅力的，甚至像安德里这样的人才，在基层沉淀一段时间后，铁定会被圣济会调回去，明知情况如此，拉尔夫仍然委以重任，说明他用人很有魄力。

    当然，AOA内部的团结还有一个原因：大家都成了吸血鬼，这是所有人共同的秘密。

    这次围剿，德曼方面便由安德里亲自领队，带了一半异能小队，共计八人，铁尔和保罗都在其中。

    此时，他们和来自各国的50多位异能者，正在议会堡里开战前动员会，而主持会议的就是巫师长索菲亚。

    “诸位！我需要强调一下胜利的必要性！”

    “首先，除掉魔党，等于断掉肉用天的手臂！”

    “这些吸血鬼不老老实实偏安一隅，却屡屡出来兴风作浪，他们凭借肉用天强大的情报网络，又每次都能全身而退，让人忍无可忍，因此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另外，鉴于祖树被毁，如果这次不能把他们连根拔除，将会后患无穷，所以即便倾泄掉所有祖树弹库存，也要毕其功于一役！”

    “我所采取的战术很简单：针对魔党，尽量使用常规武器，保留足够的实力用来应对肉用天的援军。我想各位都知道，历次讨伐，主下七灵都会现身，所以请记住，我们有两个目标需要完成：一是全歼魔党，二是剿灭七灵！”

    “两个目标，不分先后，没有轻重，而是必须同时完成！我知道，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比每一次都要艰巨，但也请看清楚，我们这支队伍的实力也是空前强大的！”

    “而且，会首大人透露过，万一事不可为，他不会坐视不理！”

    “哗——”

    索菲亚说完，底下所有人都激动了。

    只要有会首这句话，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那么，”索菲亚看着下面，继续说道：“请大家稍作休整，一个小时候后，准时出发！”

    说完，她从台上走下来，直接出了议事厅。

    一出门，黎清就跟了出来，挽住她的胳膊，雀跃道：“姐姐刚才好帅，几句话，就把那些人说得热血沸腾的！”

    索菲亚眉头紧锁，左右看了看，然后把妹妹拉到走廊的角落里。

    “黎清。”她看着妹妹的眼睛，郑重说道：“这些话，我只对你说，你一定记住不要外泄。”

    “什么......”

    “听我说。”没等黎清问出口，索菲亚打断了她，继续道：“这次行动，其实有三个目的......”

    “前两个，我刚刚在会上说了，最后一个则是会首的暗中嘱托，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要通过重创魔党和七灵，引出食主本尊，只有达成这个条件，他才会亲自出手！”

    “好啊！”黎清顿时兴奋了，“那样岂不有趣？”

    叹了口气，索菲亚说道：“问题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之前食主藏的太深了，最近突然跳出来，搞出各种把戏，我总觉得这很反常......”

    “黎清……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叫巫玛的女人，如果不是食主......”

    “不可能！”黎清咋呼道：“姐你想多了，不是连会首大人都确定她是食主了么？你连会首的判断都怀疑？”

    索菲亚揉了揉额头：“希望是我多虑了，会首大人他......由于某些不便告人的原因，无法轻易出手，所以食主若不现身，他不会有任何动作，但是，万一除了七灵，食主以下还有更强的战力......”

    说到这，她眼里的忧色越来越浓，于是按住妹妹的肩膀，用坚定的口吻说道：“黎清，到了战场上，我可能顾及不了你，因此你要记住，保存性命才是第一位的，一旦出现打不过的敌人，一定要第一时间跑！千万要记住这点！千万记住！听懂没？”

    “听懂了......”

    黎清觉得姐姐今天很反常，

    一点也不像那个任何事都胸有成竹的巫师长。

    ......

    走廊里，骑士长内尔走了过来，索菲亚抬起头，跟他对视一眼，互相颔首。

    如果不是心有不安，骄傲如她，断不会答应内尔保护自己的请求。

    索菲亚不知道的是，身为女人，无论自己有多强，一旦接受了某个男人的保护，就等于心门为他开了条缝，也许他暂时还进不来，但最起码，上面没锁了。

    比如此刻，从内尔的眼神中，

    索菲亚看到了一样东西，

    叫做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