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用度比往年要多出五成，不过边防一事不可有所疏漏，这些开支，并无大碍。”

    国师像是在说着自话，但他也同时察觉到了林源心中的惊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这付出的代价，你不怕帝国被朝中的贪官污吏蛀成空心木头吗？”

    林源虽也渐渐领悟到了几分微妙的意味，但就这么养着“和珅们”，迟早有一天会成长为“鳌拜们”，到时候，国师在朝中亲信稀疏，指不定孤掌难鸣成为被架空的躯壳。

    “贪官不可怕，可怕的是贪而无才、贪而昏庸……非常时期行非常政策，以非常手段驭非常之才，这是我和她探讨的共同结果，也因此将局势暂时稳定至今……”

    “而污吏却是不会容忍的，以权势行便宜之事，可放诸不顾，而伤天害理者，帝国量刑严重，加以执行效率极高，大抵上不敢在明目上造次。”

    国师解释其中缘由，但似乎一言难尽。

    而林源却是嗅到其中有所遮掩的异处，心中追问道：“该不会是有心管，但没力管吧？”

    “你猜得没错，新朝建立之初帝国动荡，正是人才稀缺之时，故以重金招揽天下有才者，这条不成文的规定一直沿袭至今，帝都官员成千上万，若是突然撤去朝中恐生大乱，这将贪污的账目放诸于明面上，总也便于管理和审查。”

    国师又是透露出几分帝国朝政的阴暗，显得有些无奈。

    林源这回却没有了声音，只有心中不断思索揣摩——

    魔后虽然能征善战，而内政方面的确有所忽略，或是说以她那般超然的实力，早就心思不停滞于君主之中，所以并不介意将四处争掠来的财富分发给手下之魔。

    而且以国库那般庞大的金银库存，的确百年之内无忧用度。

    林源只是能勉强接受这个答案。

    而国师所说也确是实话，帝国对于朝政体系的官员，向来不吝惜工奉，但魔族也向来贪婪无度，总要给些额外的好处才行……毕竟杀戮争斗的欲望已是被帝国律令压抑，如果不予以手段安抚，将人族的和平规则生搬硬套，始终对于恶魔来说要出大问题的。

    只不过林源想象不到的是，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朝政系统，实际上对于帝国来说，本身就是非常畸形扭曲的存在——国师并没有说，魔后只是想单纯地内镇压国内一切祸乱，让子民得以休养生息，他知道她的心不仅仅局限于一名圣明君主，这抄来的朝政，也只是一个过渡的阶段。

    “他娘的……一帮人争得头破血流就为了这无上的王座，但他们大概想不到这君王却是一屁股的麻烦事，好处我都没感觉捞着多少，这又是被刺杀、又是要考虑帝国上下子民生计，真是烦死了。”

    林源忿忿然地心中骂道，她之前虽有了接管魔后一职的决心和毅力，但现在不过是接触到一二朝政核心事务，已是分身乏术，感觉难以应付和考虑。

    也难怪魔后在建立帝国后就近乎撒手不管了，要是事必躬亲，怕是只能和国师一般，日复一日深锁宫中操劳，哪里还有空去修炼、更不可能有余力心神去完成宏伟心愿。

    如果魔后在场，大概会称赞林源猜测极准，伊莲娜本身就没有做一位明君的心思，但也不想做一位昏君，打江山容易、守江山却很麻烦，所以她便把这帝国运营传给了心思缜密的国师。

    只可惜魔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层层计划实施未半便折翼，只好挑中了林源这“幸运儿”过来完成她的“遗愿”。

    若不是有周围户部官员视线，国师觉得林源定会气得直跳脚，想着这王城之内，也就只有她敢于肆意叫骂，不禁有些莞尔，而劝慰道：“习惯就好。”

    “国师，那你真是很棒棒哦……什么都能习惯下来，忍常人不能之忍，你是忍者神龟吗？”

    想到哪怕这天塌下来，现在都还有国师顶着，林源心中的烦闷也削去不少——这些事情虽然重要，但以她的能力和资历，暂时还是管不着的，她之前的猜疑，也只能算是杞人忧天。

    “忍者……神龟？有意思的说法。”

    国师不知道林源这个冷笑话，反而是承下对方的“赞扬”。

    以他看来，魔龟千万载悠悠长寿，任凭岁月消磨，魔界帝国新生或灭亡，都依旧保持着长青的生命力，能和魔龟相提隐忍，的确能算得非常神奇的事情。

    林源有些哭笑不得，听着国师“与有荣焉”的回答，自然也不好打扰对方的“雅兴”。

    “我们走吧。”

    国师而后口中轻吐话语，便维持那副一贯神秘莫测的形象，领着三位黑袍者，悄然无声地离开小房。

    这四个字对于林源来说，简直比下课铃声还要来得亲切悦耳，更像是听到了“刑满释放”的囚犯，就差感动得泪流满面了。

    林源虽有着心理准备，但真要接触到这些朝政机密，只感觉自己太过年轻稚嫩，哪怕曾经立下过海誓山盟，现在想来只如孩童的天真话语，一切并没有想当然那般顺理成章，反而是艰难险阻不断。

    这，也正是国师今天过来的目的，也正是他所想看到的结果。

    魔后选中，国师也认可，那么林源自然算得上一块好料子。

    但坯料再好，终究也只是一块铁坨，一把锋利刀刃要经过无数打磨淬炼，方能成为不世神兵——高级智慧生物，也不例外。

    今日一来，便是以重压打击林源的信心和热情，但同时也是在磨砺着她的心智，他迫切需要林源内心变得坚韧，而接受能力也要扩得极为广阔。

    林源不知道今天这如同爆炸般的信息量，实际上只是国师为她安排的开胃小菜。

    国师要磨，就自然要磨出一把无往不前的利刃。

    抑或是材料经不住磨损，而折毁。

    林源望着天空上阳光明媚，呼吸着引面拂来的微风，心里的沉郁和烦闷也被吹淡不少。

    只是她不知道，国师早在某日，已是为林源拟定了“成则生，停则亡”的残酷培养计划。

    无情且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