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没错。

    如果将灵魂里的意识进行消除，就好像是被剥离了灵魂的躯壳——再没了其作为曾经的那个人的依据，只是相当于一团存在于世间的成型的能量。

    因此……意识消除这个行为的本身，便也就相当于彻底的将一个灵魂进行消亡。

    但曲意四人并不因为他好像一副同意这个建议的样子而便就此相信。

    “我不可能同时抛弃我的记忆与意识，”黑袍少年身旁的青衣青年神情严肃道，“我也不可能将我所看到的一切置之不理。地府欺骗了我们近上万年，我不相信他们只是为了创造一个与我们相仿的鬼神而已。若说他们没有其他的计划，我决然不会相信。”

    说着他将视线扭转向荒御，“同时失去意识和记忆等同于让我们都陷入危险。我需要的不仅仅是离开这里，还有将险情告知不知情的同伴。”

    “险情？你想得太多了，”灰色的魂火跳动着，“哪里来的险情。”

    “我并不觉得你是个完全可信的合作人，”青衣的青年觑眼望着身旁那一团看着弱小无比似的灰色小火苗，“你有能力吞噬我麾下的观心，便同样有能力吞噬我们任何一人……你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不折不扣的危险者。”

    再和两对痛失爱子的父母谈判之前，他们内部就已经谈崩了啊——黑衣少年无奈的心想——不过这是好事不是吗？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这个讨厌的家伙作对了啊！

    这个一心杀死他，妄图夺他江山却未果的悲哀的可怜虫。

    思及此处黑衣少年站起了身，“既然贤王这么说，就不带你玩了。本王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什么可担心可畏惧的，所以本王同意荒御的建议。啊……先让本王想想选一下谁来做父母好了……”

    就这么草率。

    尽管剩下的十名鬼神之中有几位曾在当年异世的战争中，为他效劳了一段时间。但他也清楚的知道——那些家伙不是伙伴，不过是一些被利益驱使着的中立者罢了。

    所以他……

    孤家寡人无处可去。

    “本王讨厌冷漠无趣的家伙，因为先王便是如此。”少年一边说一边掐着自己的下巴围着四人转圈着打量，而后又围着四人转了回来，最后指着自己面前的曲意说道，“就你好了。”

    “我？”曲意皱起了眉头，神情似笑非笑的说道，“虽然我对你们的那个计划有点兴趣，但我和我的妻子并未就说……”

    曲意话未说完，便登时感到胸口处一阵剧痛，在望向少年时，却见周遭景物越退越远。

    “曲意！”杨芳信惊道，连忙飞身冲下巨碑而扶助了下坠的丈夫——混沌境中除了这方巨碑，四处都是一样的——因此也便很容易迷失在此。

    “曲意，你没事吧？”杨芳信惊魂未定的打量着身旁的丈夫，再确定丈夫没有大碍之后狠狠的望向巨碑，却见立于碑上的少年摆着冷漠脸，就连目光都凉凉的，“如果同我交易，你会救回你的儿子，如果拒绝交易，你会失去你的爱人。”

    他的目光望着两人，也好似只是望着两人的方向。他们不知道他的话究竟是对谁说的，亦或者他的话本就是同时对着他们夫妻两人说的。

    “喂，”火苗状的荒御不安了起来，“这样对待你的合作人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虽说魂体还处于被封印的状况之下，但不得不否认，鬼神远比普通的渡使强上太多。

    但弱小的渡使，却也有着拒绝缔约的权利。

    “省省吧你，”曲意从嗓子里咳出了一点被踹碎的灵能，“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没有人害怕死亡。”

    “是的，”黑衣的少年点头，“没有人害怕死亡，但有些事情远远比死亡更可怕。”少年说着显露出了恶劣的笑容，“你们的人生还很长久，可以慢慢的体会孤独和绝望，还有你们的无能与弱小。”

    少年的笑容渐渐收敛，“或许你们并不害怕，但你们并不想连累自己的爱人吧？”

    曲意眼中的怒火更盛，却在看到身旁的妻子时默默的忍了下来。

    他不可能拿自己的妻子与一个甚至连自己的意识都要消除的疯子来赌。

    所以他必须答应交易——他已经失去的孩子，不能再失去妻子了。

    忍下这一时便好……只要忍下这一时……

    “看到了吗？这就是强者的谈判，”黑袍少年夸张的笑道，“看他眼中的恨意，这位无能的父亲一定在默默的诅咒着本王，甚至打算在契成之后立即杀掉本王——没关系，本王要加一些附加的条件在合作的契约里。”

    若夫妻二人在契成之后有谁对万人斩产生杀念并付诸行动，则夫妻中的另一方将遭受万蚁噬身之痛而死。

    “交易愉快。”万人斩看着那被三束魂火烧灼成为灰烬的契约，不禁笑了起来。

    很好，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他甚至可以完全摆脱从前的自己，再不用被异样的对待。

    “好，那我们开始吧，”荒御低声向万人斩说道，“所以记忆和意识，你想要消除哪个？我会将消除掉的记忆或意识转化为传承的形式留在混沌境中，以便在未来的多少年后的你可以将其取回。”

    “都不要留了，”万人斩无所谓道，“也不需要什么传承，没有谁会回到这里来取出它们的。”

    再从此之后，他回开始重新的人生，生老病死堕入轮回而后无限往复……

    “你确定吗？”荒御疑惑的问他。

    “当然。”

    真是意外的洒脱啊……荒御让自己的一缕魂火探入了万人斩的灵体之中，把万人斩的意识与记忆驱逐吞噬。先把属于万人斩的那丝灵魂从自己灰色的魂火中分离了出来，与之合并，然后又将曲意与杨芳信的孩子的胎灵与万人斩那无意识无记忆的灵魂融合。最后以胎灵为表象来对鬼神的灵魂进行了严格的伪装。

    混沌境中是分不出空间与时间的，但即使如此，曲意依然感到它做了很久。

    直到最后将那小小的胎灵再度恢复到荒化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