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于这座城市打工妹的传说,外面的流传有很多,很多很多;一些媒体人士乐此不彼,削尖了脑袋来挖掘深度,很深很深;工厂女孩,很多都是十七八岁,跟在校学生一般的年纪。如果说打工女孩人人都貌美如花,那显然不切实际;然而,在这样一个庞大的群体之中,总会有二三成品貌可人的,她们在数百万打工者的一座城市,基数可就大了;进而,在这样一座物欲横流的城市,各种诱惑可就多了。
YY就是一家的女工众多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在这家企业的A厂研发部,外面流传的诸多桥段,小力一个都没遇上。他见到的是,一群勤劳而辛苦着,朴实而快乐着的小蜜蜂。如今的年轻人都伶牙俐齿,个个能说会道,一来二往混熟了,线上的女孩就经常拿小力来开涮:
“罗小力啊,你连个鞋带都穿不好,真的是个人才咯!”
“额额……额额……”
“小力呀,听说外面做鸭子的不错,你干嘛不去试试?”(这句话万万不可反过来问)
“呃……呃……”听得他心里直冒汗。
……
小力也是工厂里的一员,从小在一个地方呆不住的他,如今只能暂时隐匿于这偌大的工厂一边自我提升,一边寻找乐趣。下班后,杨作会,魏大卫,小力等人会相约去打波(BALL)。不愧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作会,大卫他们都是球场上的勇士,尤其是作会,他的带球转身,手掌就像磁盘吸住铁块一样吸住皮球,呼啦一圈,来个三百六十度的转身,让场上的伙伴们大声叫绝。大卫打球也十分生猛,跳跃起来争抢篮板,没有几个人敌得住。
一场球下来,众人大汗淋漓,收拾了衣物,来到商业街上喝啤酒,吃烧烤。这条街,背靠制造巨头,一跃成为水乡镇的繁华地带。街上有众多女孩在逛街,有认识的女生在跟小力打招呼:“罗小力,你们在一起喝酒呐!”
小力一看,原来是线上的QC(质检员)刘璐和几名女孩子。男孩们忙笑着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加入。女孩们说要去购物,叽叽喳喳地便走了。
男人们在一起喝酒,谈论着社会上的“成功学”。
几杯下肚,杨作会问:“小力,前天发工资,你拿到手有多少?”
小力不会撒谎,说:“没多少,才九百多块。”这是廉价劳动力时代的毕业生水准。
作会道:“哎哟,你小子比咱们多拿一百多块,今晚应该你请客哟!”
“请就请嘛,没问题的!”
大卫端起杯子,跟两人一起碰杯:“人家能跟老外沟通,工资当然高啦!”
小力谦虚道:“没有没有,只是刚刚解决温饱问题。你是PC部的实力派,比咱有前途!”
“唉,现在人人都会捞钱,那些人力部的人,招一名工人,可以抽我们一个月工资……”作会发着内心的积郁。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讲述着这家大企业里各路人的捞钱方式:做采购的收回扣,搞后勤的拿佣金,蛇有蛇路,鳖有鳖路,连厂里当保安的,都可开着厂里的“巡逻车”,在生活区抓人,收“罚款”。
小力听了大吃一惊:“啊,保安也能抓人收‘罚款’呐?”
杨作会说道:“外面混乱又危险,裕元生活区环境这么好,那些‘打游’的人没有去处,有人躲到生活区里面来看书玩耍,结果被保安队拿住了,要送你去治安队,看你是愿意给他一百块走人,还是愿意被送到治安队,罚两百块,挨一顿打?恐怕很多人一听到治安队三个字,就已经胆战心惊了吧!”
小力听了,心里愤愤不已:“保安员自己也是打工的啊,谁又没打过游,他们怎能黑自己的同类啊!”
杨作会听了小力的感慨,回应道:“谁都像你这么有怜悯心,那就好喽!”
“我看他们是想钱想疯了……”
大卫缓缓地说:“这种连老乡都黑的活,我们是干不了,只能老老实实走正道致富喽!”
大卫又说如今社会,赚钱得靠头脑,他说那些台湾人,好房子好车伺候着,他们并不就比谁聪明。对于金钱的欲望,小力不是很强烈,他只希望自己能够迅速地适应这残酷的社会竞争。自己的学业尚未完成,一年之内还得加紧学习,远期的理想,还有待一步一步地积累。而周围的年轻人正挖空心思,追求着富贵,追求着成功,他们对财富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求,或冷静,或浮躁。
……
第二天一早上班,小力就被几个昨晚逛街的女孩吓了一跳:嘿,灰姑娘们一下子全变样了,有的穿上了新买的七分花布裤,有的穿上了束腰装,有的把头发电直了,形象超前卫着呢!
小力笑着问一个女孩:“嘿嘿,你们这番打扮可够时尚的!”
不想女孩们却跟小力说道:“罗小力,你也要包装一下自己,整个好一点的派头出来。一个大学生,不能每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那有损自身形象!”
小力一听,幡然醒悟——原来自己长这么大,从未注重过仪表穿着。现代社会,自己一不小心就OUT了!打工的人儿一代接一代,年轻的打工妹子已悄然不同于前辈,她们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生活。
“呵呵,我还以为你们只知道做鞋子,存钱呢!”
杨作会凑了上来,指着线上的鞋子说道:“嘿嘿,你太小看这里的女孩了!看看这些NIKE公司的高端产品,什么'AIR JORDAN','AIR MAX'系列,跟哪位球星相关,值多少多少美金,她们都如数家珍!”
后端打包装的胡小咪跟着说道:“不是吹啊,NIKE公司的全球顶级限量版,都得经我手里过嘞!”
众人听了,发出一阵会心的笑。
年龄稍大一点的欧阳班长说道:“这些女孩子呀,一个个都疯得很!”
杨作会接着说道:“哎呀,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重要,只可惜我们每个人都没有这鞋子命好,它们可以轻轻松松踏出国门,横穿太平洋,展示在发达国家的橱窗里!”
“那你可以钻进集装箱里,跟着鞋子一起漂洋过海,偷渡到美国去呀!”小咪挖苦道。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笑声。年轻的工人们在流水线上自得其乐,给枯燥的日常工作平添了不少乐趣。白领阶层创造着社会的主流文化,蓝领阶层却在生产车间衍生出无处不在的亚文化。年轻人在大众媒体的引导下,变得越来越能调侃了。
流水线女孩们不单会调侃,工作起来也同男工们一样粗暴。有一回,小力听到小咪跟人起争执,随口蹦出几个字:“妈勒个逼!”小力低声唬道:
“呃——,女孩子不要这样粗鲁!”
小咪听了眨眨眼,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年轻的女孩有必要的羞耻感,才可能被人称之为乖张女。工厂里的工仔工妹,十之八九操过脏话,这些粗俗秽语,唾沫般地被白领阶层引用了过去,频率最高的一个“diao丝”,后来成为职场流行语。有研究者说,粗鄙话虽然令人恶心,但有时确能缓解工作压力,提升工作效率之功。小力十分反感这种词汇,他从不操这些粗鄙话。
对于年轻的工人,企业配置了图书馆,活动中心,心理辅导室,电脑语言培训室,来为他(她)们服务。裕元企业的管理者说,我们集团有十来万人,就像一座小小的城市,城市有的问题,我们厂里都有。地域帮派,敲诈斗殴,偷窃,赌博,办公室政治,应有尽有。三角恋,婚外恋,跳楼殉情,是永远绕不过去的话题,在裕元厂,找女朋友远比找男朋友来得容易,很多已婚男人,也能轻轻松松俘获女孩子。小力曾见过一名中层技术管理人员,脸上有着大面积的烧伤,像鬼一样,据说他当年在裕元厂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沾花惹草,得意忘形,结果被其原配泼的硫酸给破相了!
花边新闻都与小力不相干,他是这个圈中的局外人。他在流水线生活了两个多月,潜心于学习和劳动中。女孩们喜欢找小力聊天,线上拔楦头的黄兰桂,身体结实,力气大,她对小力说道:
“罗小力,你敢不敢跟我比赛拔楦头,看谁拔的楦头多,拔的快!”
小力一听,愣了一下。他看了一下鞋筐里的那些楦头,横七竖八地躺在里面,老外的脚型又大又重,让人望而生畏。
一旁的QC刘璐鼓励道:“小力,怕什么,比就跟她比呗!”
小力乃应道:“比就比,这个不就靠点蛮力气,又不是穿鞋带有技术!”
“嘿嘿,输了就要请咱们去溜冰啊!”女孩们在一旁帮腔。
“呵——,还指不定谁输呢?”
于是在同事们的鼓动下,两人开始了一场蛮力大比拼。鞋楦是脚的模型,一只最少几十斤,黄兰桂长期在线上拔楦头,已积累了不少底气。小力不信邪,他不信自己还比不过一个女流之辈。
比赛开始,小力就使出吃奶的力,一个一个地猛拔。不想女汉子黄兰桂,熟能生巧,她挺着个大胸脯,抱着硕大的篮球鞋,拧巴两三下,就可拔出一只大楦头。
十分钟下来,欧阳宣布:小力拔了一筐楦头,黄兰桂一共拔了两大筐楦头。愿赌服输,女孩们就敲小力请滑旱冰,小力爽快地说没问题。
等到了周末,小力便和一众男生女生,欧阳,杨作会,魏大卫,黄兰桂,胡小咪,刘璐……欢呼雀跃地来到溜冰场,买票进场。忽明忽暗的灯光,伴随着炫酷的节奏,年轻的女孩们半点也不逊色,她们身着紧身花裤,扭动着性感的臀部,左突右穿,在环形溜冰场花样频出-顺滑-倒溜-逆向-旋转-上坡下坡-刹车尖叫-挤成一团……
我不想说我很亲切①
我不想说我很纯洁
可是我不能拒绝心中的感觉
看看可爱的天摸摸真实的脸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许多的爱我能拒绝
许多的梦可以省略
可是我不能忘记你的笑脸
……
一样的天一样的脸
一样的我就在你面前
一样的路一样的鞋
我不能没有你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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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杨钰莹《我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