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十来岁的白面公公走进了苏府前院。他的身边，跟着几十名皇宫禁军卫士。

    这位白面公公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黄锦！

    要说现在宫中最受皇上宠信的公公无非三位。第一位自然是司礼监掌印李芳。第二位是司礼监左秉笔陈宏。第三位，就是司礼监右秉笔黄锦了。

    黄锦十几岁入宫，认了李芳做干爹，伺候嘉靖帝的饮食起居。黄锦这人蠢直，敢跟嘉靖帝说真话。嘉靖帝重用李芳，用的是李芳的“圆”，用陈宏，用的是陈宏的“狠”，用黄锦，则用的是黄锦的“忠”。

    黄锦手持一方圣旨，进到前院。他朝仇鸾抱怨道：“仇大将军不在大同待着，反倒跑到这沂州府来了！让杂家好找！”

    仇鸾刚要解释，黄锦却打开圣旨，高声道：“上谕。”

    前院中人齐刷刷的全部跪倒。

    黄锦宣旨道：“平虏大将军仇鸾，公忠体国，实为武将楷模。擢升为前军都督府左都督，加太子太保衔，京师三大营，俱归其统辖。”

    大明官员赏衔，最高的为“三公三孤”。三公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三孤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

    如今朝廷在职官员之中，只有三人有三公三孤衔。一个是内阁首辅严嵩，太子太保。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太子少傅。一个是内阁次辅李本，太子少保。

    仇鸾得封太子太保，在赏衔上甚至已经和严嵩平起平坐。

    如果说三公三孤是虚衔，前军都督府左都督却有大大的实权。

    前军都督府左都督，统领京畿所有驻兵！是整个大明武职中最高的职位！

    刘拾遗跪在地上，心中疑惑不已：“昨日在镇守太监衙门喝酒，常公公不是说皇上会惩处仇鸾之流么？这圣旨怎么是给仇鸾升官的？”

    常公公和老马有同样的疑惑。

    圣旨最后的一句话，让常公公、老马茅塞顿开。

    “另命仇鸾将大同、宣府卫所军兵权，移交新任宣大总督伍次豪。尽速进京赴任。钦此！”

    常公公和老马相视一笑：皇上对仇鸾用的是杯酒释兵权那套手段！

    仇鸾贵为平虏大将军、宣大总督、大同总兵，手握宣府、大同十几万卫所军。还管着山西一省民政。他是既有兵，又有钱。这样重要的职位，若是忠实之人坐着也就罢了。若是奸佞之人——想扯旗造反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大同紧挨着鞑靼人。如果仇鸾在大同造反，到那时，他内有十几万卫所军，外有鞑靼人做强援——后果不堪设想！

    常公公和老马都是洞庭湖里的老麻雀。他俩立即猜到了皇上这道旨意的真实用意——那就是褫夺仇鸾在西北的兵权。

    调任到京城做前军都督府左都督，虽说名义上统领京师三大营，可谁不知道，三大营的副将以上，全都是皇亲国戚兼任。仇鸾即便是想造反，三大营的皇亲们也不会听他的号令！

    仇鸾是个粗人。他琢磨不出圣旨里的道道，只知道皇上给自己升了官，满脸春风：皇上还是信任我的！又委我以重任！呵，阴兵案这种小事儿，想来皇上也不会深究的。

    仇鸾起身接旨。

    黄锦道：“仇太保，恭喜你高升了！”

    仇鸾拿过圣旨，走到常公公面前，低声道：“今天这事儿不算完！咱们走着瞧！”

    常公公不甘示弱：“嗯，那就走着瞧！”

    仇鸾转头又对黄锦说：“黄公公，我这就跟伍次豪办兵权交接。交接完我就起身去京城赴任！我先回大同了，待到了京城，我再请黄公公喝酒。”

    黄锦点头：“好！”

    仇鸾转身，离开了苏府。

    朝廷委派各地的镇守太监，每三年要入京一次述职。常公公入京时，黄锦倒是见过他几次。

    黄锦在人群里发现了常公公：“师祖爷，您老怎么也在这儿？”

    黄锦是李芳的干儿子，李芳又是常公公的师侄，所以黄锦称常公公为“师祖爷”。

    常公公笑了笑：“杂家帮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两位义士，来此办一桩谋逆大案。”

    黄锦在常公公面前跪倒叩拜：“徒孙黄锦，拜见老师祖！”

    常公公连忙去搀扶黄锦：“黄公公现在是司礼监秉笔，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杂家怎能受如此大礼？”

    黄锦道：“老师祖言重了！宫里的规矩不能废。就算是我干爹吕公公见了您，也要叩拜的。”

    常公公不失时机的指了指老马和刘拾遗：“黄公公，这两位，一个是锦衣卫小旗马忠。三十多年前杂家得罪了大奸臣刘瑾，是他保下的我！这是他的徒弟，锦衣卫力士刘拾遗。黄公公今后还要在京里多照顾照顾他们。”

    老马和刘拾遗连忙拱手：“属下拜见黄公公。”

    黄锦对常公公说：“老师祖放心！您的救命恩人，就是我黄锦的恩公！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提携他们！”

    黄锦又道：“我赶着回京复旨，老师祖，先走一步了！”

    常公公笑了笑：“走罢。”

    苏府之中的几路人马都已经走了。前院只剩下常公公和手下的监军亲兵，还有老马、刘拾遗。

    常公公道：“人已经抓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老马道：“自然是将苏半城还有那些火器物证送回京里去。”

    常公公道：“杂家估计，你们回京的半路上若没人护送，东厂、仇鸾的人一定会使诈！苏半城能在沂州府造个什么阴兵案劫杀仇鸾的人。仇鸾和东厂一样可以在你们回京的路上造什么‘阳兵案’。镇守太监衙门的监军亲兵不得出山西境，杂家只能派人护送你们到娘子关。”

    老马道：“这我已经想过了。我这就回天福客栈，让我们柳百户给鲍七爷飞鸽传书。让他派人在娘子关接应。”

    常公公道：“如此甚好。杂家先带人在这苏府里看着苏半城。你和你徒弟赶紧回天福客栈，找你们的柳百户吧。”

    刘拾遗和老马回了天福客栈找到柳狐狸。

    柳狐狸阴着个脸，瞪着师徒二人：“你们好大的胆子！在山西办案，放着咱们锦衣卫的自家弟兄不用，竟然勾结阉党的人，抓了重要的案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