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和刘拾遗回到了天福客栈。

    柳狐狸见二人回来了，问道：“今天查到了什么线索？”

    刘拾遗刚要开口，老马却抢先答道：“禀百户大人。还是毫无头绪啊。属下想，既然那些被杀的新兵丁壮是从江浙抽调到大同卫的，不如我们去大同碰碰运气，说不准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柳狐狸打了个哈欠：“哦，好。那你们就去大同查访一番吧。我还是留守沂州。”

    刘拾遗和老马进到房中。老马将窗子关严，确定没人偷听，他对徒弟说：“虎头机关弩出现在苏府，那苏半城多半是阴兵案的幕后黑手。”

    刘拾遗道：“师傅，您老不是一直说，锦衣卫的十六样大刑，二百样小刑如何如何厉害么？将那苏半城抓起来，一审便知啊！”

    老马摇头：“抓人？我以前就告诉过你，苏半城背后，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势力保护着他。没有实证，咱们抓了他就会捅马蜂窝。当初刑部的杨平杨主事是怎么死的？”

    刘拾遗不解的说：“实证？我的师傅，一库房的火铳、弗朗机快炮难道还不算实证么？抄了他的家，不就有实证了？”

    老马笑了笑：“你啊，还是嫩的很。苏家那么多家丁，咱们两个人去抄他家库房？万一苏半城狗急跳墙，灭了咱们师徒俩的口呢？”

    刘拾遗问：“杀锦衣卫？苏半城有那样的胆量么？”

    老马道：“他有胆量卖给鞑靼人火器，就有胆量杀锦衣卫！”

    刘拾遗道：“师傅，那咱不会多带些人去查抄他家库房么？带上几百人，看他敢轻举妄动！”

    老马摇头：“带人？带谁的人？沂州府衙的人不可靠。你想想，沂州府是大同卫所军的大后方。李四春要不是仇鸾的心腹，能当上沂州知府么？而那位仇鸾大将军，本身就有私通倭寇的嫌疑。说不准，仇鸾和苏半城本来就是一伙的！”

    刘拾遗思忖片刻：“师傅您说的对。无论是沂州府衙，还是大同卫所军都不可靠。理刑千户所那边，高三爷又一心想把咱们稽查千户所踩在脚底下。所以也不能找高三爷借兵。咱们锦衣卫的山西千户所——那位赵副千户更不可靠。也不能借山西千户所的人。”

    老马道：“仇鸾不可靠，李知府不可靠，赵副千户不可靠，高三爷不可靠。就连咱们柳南鹤柳百户，照样不可靠！”

    刘拾遗赞同的说：“您老跟我说过，柳百户跟赵副千户关系匪浅。他自然也是不可靠的。这么说来，咱们就只能靠自己了！这话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就咱们两个人，还不够苏府养的那些家丁打手塞牙缝的呢！”

    老马朝着徒弟笑了笑：“所以，我刚才跟柳百户说咱们要去大同。大同城里，有咱们的帮手。”

    刘拾遗道：“大同城里的卫所军不都是仇鸾的人么？咱们想调也调不动啊！”

    老马笑了笑：“非也！你可知道镇守太监这个官职？”

    老马又给徒弟上了一课。

    洪武爷殡天前留有遗训：太监不得干政。

    然而大明立国百年，宫中太监、朝廷官员、甚至历代皇帝都已将洪武爷的遗训忘得一干二净。

    自洪熙年起，朝廷派遣太监到各边镇任“镇守太监”，他们的职责是监察各地卫所军不法情事。故又称“监军太监”。

    大镇的镇守太监，手中握有一千到两千人不等的“监军亲兵”。小镇的镇守太监，手中亦握有三百到五百不等的“监军亲兵”。

    监军亲兵，又被称为军中的“小锦衣卫”。他们不受三法司管辖，可以逮捕任何有不法情事嫌疑的卫所军将士。

    三十年前，老马机缘巧合，救了一个太监的命。

    这太监名叫常顺。三十年后，常顺已贵为大同镇守太监！

    老马跟柳狐狸谎称去大同查案，是想找常公公借监军亲兵！

    刘拾遗一脸担忧：“师傅，借太监的兵？太监不都是一伙子的？东厂的督公陈宏视咱们锦衣卫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位常公公敢得罪陈宏帮咱们么？”

    老马道：“徒弟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咱大明朝的太监堆里，说是司礼监掌印李公公最大，司礼监秉笔兼东厂督公陈宏第二大，司礼监另一位秉笔黄锦黄公公第三大。其实不然。南京、大同、福州、甘肃、徐州的五位镇守太监，并称‘五大镇守太监’。五大镇守太监管着地方军务，都是老资格。在他们眼里，陈宏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这五个人，就连司礼监掌印李公公都要给几分薄面！”

    刘拾遗道：“照这么说，这位常公公应该是权势熏天了。他会听您老的么？”

    老马道：“我对他有救命之恩。过了这么多年，人都是会变得。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听我的。不过咱们现在只有找他借兵这一个法子，姑且一试吧。”

    第二天清早，刘拾遗师徒骑着马，直奔大同而去。

    进得大同，二人一番打听，来到镇守太监衙门前。

    衙门口当值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公公。

    老马拱手：“小公公，我们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求见常公公。”

    小公公道：“拿出腰牌我看看。”

    老马和刘拾遗拿出腰牌，递给小公公。

    小公公蹙了蹙眉头：“小旗？力士？虽说你们是锦衣卫的人，可你们的官职也太低了些！我们常公公是大同镇守太监，忙得很，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见的！”

    说完，小公公拉了拉自己的袍袖，那意思是：想求见真佛，就得给守门的罗汉几个香油钱！

    老马和刘拾遗来的匆忙，身上只带了几两碎银子。

    老马将碎银子塞入小公公袖中，哪曾想那小公公直接把银子扔在了地上：“谁要你们的臭银子？滚滚滚！”

    小公公心中暗想：就这么几个钱？你们打发要饭的呢？

    老马央求道：“我们找常公公的确有急事！还请您通融通融。”

    小公公讥讽道：“你们虽是锦衣卫的人，官职却似芝麻大小！连你们的十三太保见我们常公公都要递帖子等传话！去去去，屁大点的官还想见我们常公公呢！”

    老马急了：“你怎么说话呢！若不是看你年龄小，我真想让常顺撕烂你的嘴！”

    小公公一听这话，怒道：“你竟敢直呼我们常公公的名讳？来啊，给我打！一个小旗，一个力士，连身飞鱼服都混不上的东西，也敢在镇守太监衙门前撒野？”

    十几个守门将校说话间就要一拥而上！

    老马也火了，直接掏出了弗朗机手铳：“怎么着？想来硬得？先问问我手里的火铳答不答应！”

    小公公高呼道：“反了，反了！竟敢在镇守太监衙门前亮凶器！调监军亲兵来！今天小爷非让这老不死的知道知道阎王爷裤裆里有几根毛！”

    这时，一顶蓝呢大轿来到了衙门前。

    蓝呢大轿里传出一个声音：“什么人啊，敢在杂家的镇守太监衙门前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