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向徒弟刘拾遗道出了原委。

    洪武年间徐达、常遇春北伐，将蒙古人赶回草原。

    茫茫草原，物产匮乏。除了骏马、牛羊，蒙古人根本没有任何的出产。

    蒙古人要吃盐，要茶叶做酥油茶、蒙古贵妇们还要穿丝绸。。。。这些东西，要么靠抢。抢不来，就只能换。

    大明自立国以来，就严禁与蒙古人之间的贸易。就说去年秋八月，俺答汗入寇，他们入寇的目的之一就是迫使明廷开放边关贸易。

    大明立国百年间，朝廷虽然严禁边关贸易，却挡不住边关的商人们跟蒙古人的私下交易。

    再加上太平久了，官员贪贿成性。官商勾结和鞑靼人做买卖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大明九边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太原、延绥、宁夏、固原、甘肃，几乎成了最大的九个地下贸易市场。

    九边之中，以大同卫与蒙古人的私下贸易最为频繁。

    开始，大明的走私商人们从江南贩些茶叶、丝绸到大同，跟鞑靼人交换骏马、牛羊牟利。

    到了后来，走私商人们发现仅仅贩贩茶叶、丝绸，利润实在太薄。

    这些年，走私商人们在大同挣钱挣红了眼。从铁、铜这些可以制刀、制剑的东西，到漂亮的江南女人——甚至到弗朗机快炮。只要能挣大钱的货物，走私商人们都敢贩卖。

    嘉靖三十七年，刑部的主事杨平到大同卫办事，竟然发现了一桩惊天大案！沂州城内的福瑞祥贸易行和鞑靼人有私下贸易。

    本来边关商人跟鞑靼人贩贩茶叶、马匹，刑部的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廷虽然有关禁。可鞑靼人真要是断了茶叶、盐、丝绸这些过活的物品，就会毫不犹豫的南侵。茶马交易这种事儿无伤大雅。哪个衙门也不会较真。

    可刑部主事杨平发现，福瑞祥皮货行跟鞑靼人交易的不是普通的盐茶——而是弗朗机火炮！

    大明东南和大同卫之间，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火器贸易线路。

    弗朗机人勾结倭寇，偷运弗朗机快炮到大明的东南。福瑞祥皮货行的人，在东南买下弗朗机快炮，而后细细伪装，由江湖中人从东南一路护送到大同卫。

    火炮运到大同卫，福瑞祥皮货行会作高价卖给鞑靼人。当然，鞑靼人所付的不是现银，而是骏马。

    大明边军，最缺的就是草原骏马。

    这些骏马往往会被就地高价卖给当地卫所军。

    从大明东南到大同卫，这一路有多少关卡？那些江湖中人即便武艺再高，也无法和半个大明的官军为敌。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一路关卡上的官军，都收授了福瑞祥皮货行的贿赂。

    刑部杨主事还发现了一件事。福瑞祥皮货行将骏马卖给卫所军，每匹马的价格比市价高出了三成不止。明显就是大同卫的驻军将领，跟皮货行相互勾结，坑朝廷拨下来的军费。

    此案一旦水落石出，从东南到大同卫，军中不知有多少将领要人头落地。

    刑部的这位杨平杨主事，是朝廷里出了名的清流。他将案子写成了个案卷，一级一级呈报上去，最终，案卷到了刑部尚书的案头。

    刑部尚书命令彻查。陆炳亦指派锦衣卫山西千户所的人调查此案。

    然而，几路人马查来查去，最后竟然得出了个“查无实据”的结论。不仅如此，那位揭露此案的刑部主事杨平，竟然“将食，腹涨如厕，陷而卒”——掉进茅坑里淹死了！

    更加诡异的是，首辅严嵩、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东厂提督太监陈宏、清流领袖徐阶，统统都对这件事缄口不言！

    这案子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福瑞祥皮货行的老板苏半城，依旧安安稳稳的呆在沂州城的大宅子里享受荣华富贵。

    老马说完了这件事，刘拾遗目瞪口呆：“师傅，进了锦衣卫之后，我听您的，夜里没事儿就看看《大明律》。给鞑靼运送火炮，可是谋逆的大罪！咱们锦衣卫不是常说：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么？苏半城惹上了谋逆的嫌疑，竟然毫发无损？”

    老马道：“从大同卫到朝廷，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伞，在为苏半城遮风挡雨。”

    刘拾遗道：“师傅，真想不到，这沂州城算的上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有一门四将军的金家，有隐姓埋名的制兵器高手样式孙，还有一个沾着谋逆嫌疑的苏半城。您老觉得，阴兵案会不会跟苏半城有关？”

    老马摇头：“自刑部的杨平揭出此案的冰山一角后，苏半城似乎老实了很多——锦衣卫山西千户所受命一直盯着他，至少山西千户所是这么上报北镇抚司的。我来沂州之前，也曾想，阴兵案会不会跟苏半城有关。可后来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毒蛇受到了惊吓，就会蛰伏起来。苏半城现在要做的是蛰伏，而不是再给自己再惹上其他的麻烦。”

    二人正说这话，苏半城家的那位蠢公子回到了义林赌坊门口。

    苏公子手里拿着一个东西，那东西用白布包着。

    赌坊大扎柜见苏公子又回来了，大怒道：“怎么，还没挨够打？弟兄们，苏公子皮痒了，再收拾收拾他！”

    义林赌坊是知府李四春的生意，李四春身后又站着大将军仇鸾。有了这个靠山，赌坊大扎柜的腰杆硬气的很。

    苏公子结结巴巴的喊：“这，这，这一回，我是带着家伙来的！”

    说完，苏公子揭开白布，白布里竟然是一柄似弩飞弩的古怪兵器！弩头上，赫然是一只铜虎头！

    刘拾遗几乎和老马同时脱口而出：“虎头机关弩？！”

    赌坊大扎柜笑道：“就你手里那破玩意？我还以为你拿了弗朗机手铳来呢！别拿大鸟吓寡妇！弟兄们，给我上！”

    苏公子扳动虎头机关弩，机关弩片刻间就射出了十多枚弩箭。不过苏公子始终是个脑子缺根筋的蠢货，十多箭竟然全射歪了。

    赌坊大扎柜以前做过马匪，看出了这兵器的厉害，他高呼一声：“弟兄们，回赌坊，上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