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拾遗初入锦衣卫，觉得自己的师傅老马是个神通广大的人。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有自己的主张。

    他有时甚至会想，自己师傅的本事，和他小旗的官职太不相称。

    刘拾遗问老马：“师傅，您老说您有办法。可现在，我们只知道凶手用的兵器是虎头机关弩。。。。”

    老马道：“查案子，不能在一条线索上吊死。我问你，咱们山西千户所的弟兄，递上来的案情详报上是怎么说的？”

    刘拾遗想了想道：“他们说，案发那日夜里，城里不知从哪刮来漫天的纸钱。然后就有人看到大批阴兵过路沂州城。”

    老马道：“对！纸钱！师傅我跟咱们山西千户所的弟兄打听了一下。沂州城中，只有一家棺材铺。想买纸钱，只能到这家棺材铺中！”

    刘拾遗道：“这么大的沂州城，就一家棺材铺？这就奇了！我老家平谷县，屁大点的县城还有几十家棺材铺呢！”

    老马哈哈大笑：“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家棺材铺，来历大的很！甚至在咱们锦衣卫都有备档！”

    老马给自己盛上一碗茶，对自己的徒弟，说了二十九年前的一段往事。

    嘉靖元年，今上刚刚登基。主少国疑。朝廷中朋党林立。内政不稳，则外敌觊觎。

    鞑靼、瓦剌、兀良哈三部，频频入寇大明九边。

    沂州城中，有一家寿福棺材铺。掌柜的姓金，名叫金大牙。

    金大牙膝下无子，他老婆一连给他生了四个丫头。

    金大牙开着棺材铺，也算是沂州城的小康人家。他给四个丫头，招了四个棒小伙子做上门女婿。一家人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都说是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嘉靖元年春三月，鞑靼入寇大同卫。大同卫守军在总兵杭雄的率领下拼死抵抗，终于守住了大明的西北门户。

    大战过后，大同卫所军损兵过半。这位杭雄总兵便在山西境内广招兵马，补充兵员。

    寻常人家，逃避兵役还来不及。唯恐家里儿郎到了大同卫殒命沙场。

    寿福棺材铺的金大牙却主动把四个上门女婿送到了招兵百户那儿。

    街坊四邻，无不耻笑这金大牙疯了了，愣要自己的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守望门寡。

    金大牙却对街坊说出一番豪言：“我金大牙的女婿，没有一个是孬种！大丈夫当带三尺剑，横行天下。他们蜷缩在我这棺材铺里，糊糊纸人纸马，算什么营生？一辈子只是个伺候人的下等人！那战场上，才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地方。”

    这金大牙一个小棺材铺掌柜，能有如此的见识，也算是难得。

    说来也巧，四个连襟被招入大同卫军后，编在同一个千户所内。

    老金家的运气，在嘉靖二年来了！

    嘉靖二年春四月，蒙古小王子部率万余骑兵进扰密云。京城危及！

    总兵杭雄率三万大同卫所军入京勤王。

    金家四连襟所在的那个千户所，被杭雄派做了全军先锋。

    战场上刀光如影，血流成河自是不说。金家四连襟鬼使神差，误打误撞，竟然合力斩下了小王子手下头号猛将——左大都尉赤呼的首级！

    小王子损了大将，只得黯然退兵。

    大战过后，论功行赏。大明军中，以斩将夺旗为军功之首！

    金家四连襟合力砍下了左大都尉赤呼的首级，在总兵杭雄上奏朝廷的立功将士名单上，位列榜首！

    金家这四个连襟，齐齐被破格提拔为百户。

    这二十多年，这四人一直在大明九边与蒙古人作战。

    四人入赘金家时，都已改姓为金。

    大女婿金勿怠，现任宣府镇指挥同知。

    二女婿金万，现任固原镇指挥使。

    三女婿金安，现任宁夏镇指挥佥事。

    四女婿金得水更是了不得。他在四个女婿之中，官职最高。现任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金家一门出了四个将军。家主金大牙自然成了沂州城里最显赫的士绅。

    金大牙的雅号，也变成了“金大爷”。

    这位金大爷倒是不忘本。一心只做棺材铺生意。他显赫的身份摆在那儿，他在沂州城里做什么营生，其他同行还怎么做的下去？

    渐渐的，金大爷的寿福棺材铺，挤垮了城内几十家棺材铺，成了沂州城里棺材铺里的蝎子——拉屎毒（独）一份儿！

    老马给徒弟刘拾遗讲完这个故事，说道：“这就是沂州城只有一家棺材铺的缘故。”

    刘拾遗感叹道：“这么说来，咱们要查阴兵过路撒的纸钱儿，就必须去找那位金大爷。师傅，有件事我不明白。”

    老马道：“说。”

    刘拾遗说道：“师傅您老能想到查纸钱儿的来路——咱们锦衣卫山西千户所几百弟兄，难道没一个人想得出来么？”

    老马笑了笑：“我的好徒弟，行！你算开窍了，遇事儿知道琢磨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你师傅我只是个愚钝的锦衣卫小旗，不是什么诸葛亮？我能想到的事儿，山西千户所的几百弟兄，难道没有一个人想到？”

    刘拾遗心中一惊：“师傅，难道您的意思是——咱们锦衣卫山西千户所的人不可靠？”

    老马道：“徒弟，你可知道咱们锦衣卫中，除了十三太保，还有十三小太保的说法？”

    刘拾遗道：“请师傅赐教。”

    老马侃侃而谈：“东厂与咱们锦衣卫势同水火。这我早就跟你说过。厂、卫之间，互相派了不少探子，进入对方的阵营。也就是说，锦衣卫中，有东厂的人。东厂之中，有锦衣卫的人。这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咱们南、北镇抚司十三位太保，是深得陆指挥使信任的人。陆指挥使用某些手段，证明他们不是东厂的人后，才将他们捧上千户宝座。这十三位千户，就是十三太保。”

    老马给自己斟上一杯茶，又说道：“锦衣卫中，还有些能力超群，办案手段高明的人。这些人精明强干，陆指挥使自然要重用。可这些人，陆指挥使暂时摸不准他们是不是东厂的坐探。陆指挥使就把这些人派到大明十三省，做各省锦衣卫千户所的当家——副千户。这十三人，被称为小十三太保。那位赵副千户，就是小十三太保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