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式孙继续对刘拾遗师徒说道：“后来忽必烈做了蒙古大汗，处心积虑想要得到这东西。奇怪的是，钓鱼城破之后，蒙古兵翻遍了整个钓鱼城，也没有发现一具虎头机关弩。蒙古细作告诉忽必烈，虎头机关弩可能在钓鱼城破之前，被宋军藏于峙岳、万通、闵州三城。于是忽必烈便派兵屠了这三座城，将三座城池翻了个底朝天，照样没有找到。”

    刘拾遗问：“前辈。您说了这么多。可否告诉晚辈，您为何断定，我们手里的箭杆是虎头机关弩的箭杆？”

    样式孙哈哈大笑：“我们孙家六代人，都在找虎头机关弩这件奇巧的兵器。我听我祖父说过，蒙古人虽然没得到虎头机关弩，却在钓鱼城下抢回了两万多具被虎头机关弩射杀的尸体！蒙古人拔下尸体上的箭，发现这些箭很奇怪。尾部包铜环，没有羽翎，箭杆上还有六道血槽。且箭杆都是桦木所致。你看你们带来的这箭杆——错不了，一定是虎头机关弩的箭杆！”

    样式孙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好了，我对你们说了这么多。你们也应该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

    老马朝刘拾遗使了个眼色，二人齐齐掏出锦衣卫的腰牌。

    样式孙看了看腰牌：“哦？你们是陆炳的人？”

    老马点头：“没错。我们是陆指挥使的人。来此地，是为了查访阴兵案。”

    样式孙想了想：“这么说，那些‘阴兵’所用的武器，就是虎头机关弩了？”

    老马道“是”，又问：“前辈认为是什么人得到了虎头机关弩？”

    样式孙答道：“传说钓鱼城破之后，守城的宋军秘密将虎头机关弩送到了陆秀夫手里。陆秀夫抱着小皇帝在崖山投海，同时两百多具虎头机关弩也落入了海底。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老马叹了口气。这样一来，阴兵案的线索就又僵住了。

    六十多名新兵丁壮被劫杀在文峰山中。据佟大供认，那些装神弄鬼的凶手已经逃到大明国境之外去了。现在只知道阴兵所用的武器是虎头机关弩，弩的来历却无从查起。

    老马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些被截杀的新兵丁壮，身上没有发现箭头。前辈是怎么看的？”

    样式孙答道：“装神弄鬼而已。这虎头机关弩的弩箭，箭头是可以拆卸的。可装破甲箭头，也可以装倒钩箭头。那些‘阴兵’，一定是从尸体上拔下箭来，卸去箭头，只将箭杆留在了文峰山中。这是故弄玄虚。”

    老马朝着样式孙一拱手：“多谢前辈指点，我们师徒二人就先告辞了。”

    “慢着！”样式孙站起身。

    “我巴巴在这里给你们讲了这么多，你们总该给我些酬劳吧。”样式孙捋着自己的白胡子说道。

    老马对刘拾遗说道：“把那一布囊金子，留给前辈。”

    刘拾遗将布囊递给样式孙，样式孙拿到手里，眉开眼笑：“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老马领着刘拾遗扭头就走。

    样式孙掂了掂手中的布囊，感觉有些不对。

    他打开布囊，只见那囊中——全都是碎石块。仅有一块重一两钱的碎银子！

    样式孙暴跳如雷：“他娘的，锦衣卫的人，全都是吝啬鬼！不愧是陆炳那只铁公鸡调教出来的人！”

    ————

    刘拾遗和老马回了天福客栈，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柳狐狸。

    柳狐狸听后，仔细思忖了一番，吩咐道：“这事情，我立即飞鸽传书给陆指挥使。你们下去休息吧。”

    老马和刘拾遗转头准备离去。

    柳狐狸却叫住了二人：“你们等一下。”

    老马和刘拾遗停住脚步。

    柳狐狸欲言又止，最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你们还记得腊月初八，鲍七爷领着咱们灭了大同卫副总兵张安满门的事情么？”

    老马道：“当然记得。”

    柳狐狸叹了口气：“唉，你们可知道，皇上为何要灭张安的满门？”

    刘拾遗道：“那天鲍七爷给张安宣旨时，属下就在身边。张安的罪名似乎是勾结鞑靼、图谋不轨。”

    柳狐狸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来，这件事情，鲍七爷有令，只限锦衣卫中试百户以上知晓。可我认为，张安与阴兵案似乎相关。我既派你们出去查这案子，就该告诉你们。”

    柳狐狸站起身，将门关死：“一个多月前，咱们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弟兄们发现，张安在大同卫，与鞑靼人私下一直在做买卖！他从江南买来茶叶、布匹、丝绸，秘密北运到山西，换取良驹、皮货、牛羊。双方接头的地点，就在沂州。我总觉得，新兵被截杀，应该与张安和鞑靼人的秘密贸易有关。”

    老马道：“张安被满门抄斩，是腊月初八的事。阴兵案案发，则是十一月初九。差了正好一个月。这些新兵丁壮，是从江浙来的。而张安是从江南进私货，运到大同卫来——难道说，这些新兵丁壮的身份，不那么简单？他们跟张安的生意有关？”

    柳狐狸道：“嗯，老马不愧是咱们锦衣卫中的老人。一语切中了要害。下一步，咱们可以查查这些新兵丁壮的真实身份。还是老规矩，我坐镇天福客栈。你和刘拾遗前去查访。”

    “是。”

    刘拾遗和老马奔波了一天，腹中饥饿，来到客栈的大厅内点了一盘牛肉，一斤汾酒。准备吃喝一番，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再出去查访。

    刘拾遗悄声对老马说：“师傅，我怎么觉得陶百户、柳试百户将这件案子完全交给了咱们。他俩根本不管了！”

    老马苦笑一声：“徒弟啊，你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嘛。案子咱们查清了，大功劳在他们身上，咱们只有微薄寸功。查不清——罪过全在咱们师徒二人身上。谁让他们是上官，咱们是属下呢？”

    老马又劝自己的徒弟：“你记着，这世间，就没有公平的事。有时候，吃亏是福。占便宜倒是祸！”

    刘拾遗点头称是。

    二人正吃着饭，猛然间，却听得锣鼓齐鸣：“不好啦，桂元坊着大火啦！”

    桂元坊，正是样式孙的铁匠铺所在。